不曾想,女孩更為決絕,直接注銷了微信賬号,将他置于通訊錄中,成為一名“已故聯系人”。
讓他在兩年間,無法觸及她的身影,甚至連一條消息都無法傳達。
葉羽檸從廚房出來時,看到的是岑玖坐在沙發一角,雙眼緊緊盯着電視屏幕。
而占據沙發大半空間的人,在悄然間完成了微信添加,貼心備注好“阿妄”,順手給聊天框摁了個火箭升天的置頂,整套操作行雲流水。
完事後,他悄無聲息将手機放回原處,又把滑下去的帕恰狗抱枕往臉上怼得嚴嚴實實。
睡沒睡着不知道,反正電視劇播放聲音挺大的。
“小玖,閻在睡覺,去我們卧室吧,帶你玩撲克牌。”葉羽檸的影子在地面上流淌,她小心翼翼放輕步履,悄然走近,聲音輕柔得如羽毛飄落。
岑玖斜瞥了一眼不知何時已陷入沉睡的男生,輕手輕腳拿起遙控器關閉了電視,随後跟随葉羽檸步入卧室。
殊不知在她起身離去的刹那,藏在抱枕底下假寐的雙眸猝然睜開。
事實上,他始終沒有入眠。
并不是因為電視的聲音過于嘈雜,而是他根本不願入睡。
他沉浸于有她在身旁的每一刻,傾聽她咀嚼橘瓣時的細碎“簌簌”聲,感受她輕柔的呼吸韻律。
高考那年的夏天漫長得讓人窒息,風都拖拖拉拉沒完沒了。
可惜他沒能抓住她,也沒能留住自己,連指尖風都漏得幹幹淨淨。
*
整個下午直至黃昏降臨,衆人又返回那間破舊的“工作室”,各司其職:
寫譜的潛心創作,拉弦的盡情演奏,攝影的捕捉精彩瞬間。
唯有閻妄,自始至終蜷縮在那張裥棉沙發上,沉沉入睡。
葉羽檸原本有意挽留岑玖繼續共進晚餐,無奈岑玖擔心打擾到他們,便以委婉的借口謝絕了。
隻是在她離開前,閻妄卻先一步出門,隻留下一句“有事,晚飯不用等我”。
閻妄與他們并非同屬一個學院,除慕睿逸在經濟學院外,其餘五人皆為音樂學院的大三生。
而閻妄就讀于計算機學院,他常常因為有事無法與他們一同用餐,甚至有時也不回來住宿,對于這樣的情況,大家早已習以為常。
岑玖臨走前,葉羽檸遞給她一個柑橘,叮囑她路上吃解渴。
出來破樓門,拐角處立着一黑影,吓得她心髒砰砰跳。
純黑連帽衛衣裹得密不透風,嚣張的銀灰發卻從帽檐縫隙裡溢出來。
他懶洋洋倚着牆,帽衫壓得低到能當眼罩用,半張臉都陷在陰影裡,堪堪露出一雙落拓不羁的眉眼。
最要命的是他眼下方還綴着顆淚痣,純純一記絕殺。
看似無辜垂墜,垂眸時會閃過一種微妙的落寞。
但隻閃一瞬,比野貓撓玻璃還勾人,風一過就收,連片影子都不肯多留。
所以他的冷感時隐時現,潛藏在表層的狂戾與狷介下,界限分明。
這種魅力既A又飒,讓人一邊在心底咒罵“操,這祖宗真難搞”,一邊又饞那副混不吝的勁兒饞到心尖發顫。
舊巷燈柱在夜霧中暈開暖黃光圈,給整條青石闆路蒙上一層柔光濾鏡。
一道刀風剮過來,門口花花綠綠的野植跟着浪擺,晚風直接讓熏香了,沖鼻腔一通亂鑽。
門口有塊坑坑窪窪的地方,昨夜下得淋漓盡緻的大雨,至今沒被白天的烈日完全蒸發,徒留一灘髒兮兮的污水。
兩人沉默凝眸對方影子在積水中搖晃,仿若兩株被移植到錯誤緯度的植物。
一株在深秋裡囤積着未說出口的暖意,另一株卻固執地等待季風将絢爛的花期吹回。
積水倒映着彌散着悶熱濕度的天空,他們矗立在自己的象限裡,連影子都學不會擁抱。
沉默在潮濕的空氣中發酵,終于凝成水面上層層疊疊、無法閉合的漣漪。
岑玖默不作聲地走掉了。
他們的關系似乎真的演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無話可說。
女孩身材苗條,連影子都透着一股子伶仃勁兒。
閻妄故意碾着她的影子追,步履維慢。
上演着你逃我追的戲碼,誓要演繹到地老天荒。
走出頹敗的舊巷,前方的金枝槐大道同樣破破爛爛,跟身後的鬼樣子半斤八兩。
枯槐葉落在兩人肩頭,風扯着衣角往反方向吹,像要把沒說出口的思念全攪進十月的潮氣裡,黏糊糊纏着人不撒手。
舊城區難以打到車,岑玖決定前往公交站牌候車。
行道上烏泱泱站滿一群剛下班的打工族,他們或神色怠倦,或阖眼養神。
公交車大約每三十分鐘一班,她往人群裡一站,瞬間把叽叽喳喳的吵鬧聲自動靜音。
落日的殘晖往她發梢上一潑,紮眼的昳麗,俨然天幕中最後一抹絢爛的晚霞。
閻妄不知隐匿在人群中的哪個角落,隻是壓低帽衫,一動不動凝着剝柑橘的女孩。
他的心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這輩子非她不可。
無論多久他都等,等她心甘情願栽進他手裡。
少年的野心從來不是原罪,是混沌人間最野的火,最璀璨的救贖。
最後一瓣橘子滑入嘴中,公交車頂燈在霧藍暮色中劈出一道彩光,直直落進每位候車人的眼眸。
大概是由于等待這班車的人實在太多,岑玖在推搡間擠上了車,和許多人一樣,隻能握着扶手站立。
前方的人群不知何故再次湧動,她握着扶手的手猛然松開,整個人踉踉跄跄往後欲倒時,腰間陡然間橫出一胳膊,後背“砰”地撞上結實的肌理。
滾燙的溫度透過镂空薄開衫,絲絲傳至她的肌膚,耳根局促地發紅。
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正被半禁锢在一個陌生人的懷裡。
尴尬瞬間湧上頭顱,想連忙逃脫時,頭頂壓下來一道憋着笑意的低啞聲線:“别動。”
是閻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