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玖隻背負一個書包,登上五樓并不是難事。
行至四樓時,意外碰見昔日的鄰居。
對方滿面笑容地與她寒暄:
“是小玖啊!今年十月一你和你哥哥是不是一塊回來的?
剛才我還和小閻聊了一會呢,瞧見他手裡提着蛋糕胚和奶油呢,定是要親自為你制作生日蛋糕了。
真是不知道他從哪兒學來的這手藝,每年都給你整這些花活兒。”
“你們兄妹的感情真是始終如一,他們九泉之下看到這般光景,定然會倍感欣慰。
待到你們各自成家立業,他們方能徹底安心。”
“趕緊上樓吧,别讓你哥哥久等了。要是不急着離開,晚上來嬸嬸家吃飯,嬸嬸給你們精心準備一番。”
鄰居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樓梯盡頭,岑玖卻依舊靜靜伫立在原地。
她心知肚明,鄰居口中的“他們”指的是閻妄已故的父親,以及自己離世的母親。
其實在火車站時,她遇到一位慈祥的老奶奶,這位老奶奶同樣是他們的舊鄰。
母親去世後,老奶奶對他們關懷備至,總是給放學回家的他們準備各種好吃的。
她還告訴岑玖,自己看見了閻妄,并語重心長地說:
“孩子,怎麼沒和你哥哥一塊回來呀。你們這兩個苦命的孩子,如今要相依為命了。
等你們将來各自成家立業後,像這樣能夠單獨相處的時間可就少了,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所有人都在提醒着他們是兄妹,盡管沒有血緣關系,盡管她的母親與閻妄的父親沒有正式結為夫妻,但她已經喊了他三年的哥哥。
在所有人眼中,閻妄就是疼愛她的哥哥。
除此之外,别無他論,隻能是兄妹。
岑玖在破舊的鐵門前伫立了許久,才緩緩掏出鑰匙,打開鏽蝕的門鎖,邁步走進屋内。
撲鼻而來的不再是記憶中潮濕土腥的黴味,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蛋糕香甜與家常菜的誘人香氣。
閻妄正在廚房忙碌着。
已有兩年沒有嘗過哥哥親手制作的蛋糕與菜肴了。
屋内的景象依舊破敗,牆皮剝落,窗簾褪色,吊燈搖曳,水管生鏽,天花闆裂縫……
一切依然如故,維持着老樣子。
身處其中的人,也同樣沒有改變。
今日的天空澄澈通透,陽光透過老舊的陽台潑灑,斑駁光線落了幾片到她發絲間,影影綽綽地,和緩地流淌。
她靜靜望着廚房内那個站在滿是蜘蛛網的牆角的人影。
他正專注地在油黃色的蛋糕胚上均勻塗抹着一層厚厚的白色奶油。
随後,又用黑色巧克力醬在白色奶油上莊重地寫下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閻妄手捧蛋糕步出廚房時,岑玖還麻木地矗立在門口的陰影中,沐浴在被烈日投射進來的溫暖陽光裡,沉浸在隻屬于他們二人的珍貴回憶中。
“初九,洗手吃飯。”
他唇邊纏着一個笑容,目光溫柔投向門口發愣的人,輕聲說出了一句兩年前時常挂在嘴邊的話語。
「小初九,快點洗手吃飯。」
「趕緊洗手吃飯,全是你愛吃的。」
「吃飯第一步先幹什麼來,洗手間洗手。」
「哥哥,我這就來了。」
「最愛吃哥哥做的飯菜了。」
「知道知道,第一步先洗手。」
輕薄的字眼滾到記憶的幽邃角落,靜靜紮根生長,讓岑玖的眼眶瞬間洇出紅暈。
裹挾着秋意的風一脈一脈浸潤氤氲的雙眼,攪得人暈頭轉向。
她目光遊離又專注地從男生清黑的瞳孔掠到眼尾的輕揚,總是冷的,猶如薄荷葉的莖。
每當掃向别人時,沒有任何多餘的溫度,唯有淡漠與疏離。
但将目光刺向她時,愛意無處可藏,明晃晃的。
閻妄落拓不羁的眸色一點點張揚,他依然笑着,笑得溫柔,一種旁人難以窺見的溫柔。
“小壽星也得洗手啊,愣在那裡是要我親自給你洗嗎?”
岑玖瞳孔中的漩渦輕微震動了下,她吸吸鼻子,将書包擱在泛黃的裂縫沙發上,緩步走進狹窄的衛生間内。
壁上的方鏡異常幹淨,清晰地映出她的鵝蛋臉。
瓷白的面容,冷調的質感。
走出衛生間時,閻妄正站在橘黃色的陽光中,默默等候着她。
“過來。”他擡起胳膊,微微彎曲着手指招呼她。
動作與記憶中的場景如出一轍,從未變過。
岑玖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慢吞吞走過去落座。
面前的桌子是一張正方形折疊桌,桌闆的邊緣還環繞着小時候吃泡泡糖收集的熊大熊二的貼畫,這些貼畫一圈圈圍繞着桌面,不知道是吃了多少次的泡泡糖才積累下來的。
兩人如同兩年前一樣,先用餐,再分享蛋糕。
糖醋基圍蝦,番茄土豆牛腩,辣子雞丁,雙椒斬蛋,菌菇肉丸湯。
每一道菜都是她極為喜愛的,依舊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岑玖不知道他是何時回來的,她回老家的事沒有告知任何人,僅對葉羽檸提及有事需處理。
她無法洞悉閻妄為何能笃定她會回來,還精心籌備了如此豐盛的菜肴。
這頓飯吃得格外漫長,吃得人心裡暖暖的,将彼此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淨化了兩年間的風霜。
隻因這頓飯,隻屬于他們兩人的時間。
蛋糕的尺寸恰到好處,隻有四寸。
閻妄第一次為她慶祝生日時,曾做了一個六寸的,小小甜蜜他們整整回味了一日。
此後,他為她準備的生日蛋糕都是四寸,确保兩人一次性吃完。
閻妄凝神為她插好蠟燭并點燃,輕輕推向她面前。
聲線啞:
“初九,生日快樂。”
“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