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命運讓閻妄遇見了岑玖。
她是破曉時分穿透雲層的第一縷曦光,是暴雨傾瀉的永夜中永不熄滅的燈塔。
因為她,他的靈魂有了錨點,他的心跳有了歸途。
這輩子他非她不可。
--
“我今天找你來,是想鄭重其事地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不希望小閻恨我。”
話音方落,門扉處忽掀起一陣稀碎步履聲。
岑玖的思維還處于瞀亂狀态,宋知娴猝不及防的忏悔讓她一時惘然無措時,身後落下一道壓着戾氣的喑啞命令:“回頭。”
聲線熟悉得近乎刻入骨髓,令她心跳空跳幾拍,渾身經絡似被無形絲線撥動,牽引着她慢動作轉身。
毫無意外地,撞進閻妄那雙漆冷卻又滿眼是她的瞳眸。
“阿妄……” 她蠕動着唇瓣,本欲傾吐的千言萬縷,皆化作這聲罕有的呼喚。
而這一聲“阿妄”卻讓沙發上的青梅指尖倏然蜷縮,倚牆而立的葉羽檸亦覺心口驟然一滞。
初三之前,青梅總是習慣性直呼其名,彼時隻将他當作并肩而行的竹馬。
直到高考那年的炎夏,他重返上京,才驚覺自己對他的感情已悄然變質。
為藏匿這份逾矩的悸動,她佯裝玩笑般喚了他一聲“阿妄”。
卻不料他身形一頓,随即冷冷丢出一句:“别叫我阿妄。”
青梅留意到他面色陰沉,卻仍壯着膽子問:“為什麼?”
他給出的答案卻輕飄飄落在空氣裡:
“不好聽。”
真的是因為不好聽嗎?
當然不是。
“阿妄”這個稱呼,隻能屬于岑玖。
葉羽檸也曾經問過閻妄,為何不能叫“阿妄”。
他答得疏淡:“隻能由一個人專屬。”
原來那個人是岑玖,并非什麼家人親戚,而是他心心念念的喜歡的人。
閻妄臉色冷,居高臨下睥睨着這張無論怎樣嗔怒都令人心折的容顔。
他刻意佯作被她決絕的姿态刺痛的模樣,五指卻無賴扣住她皓腕,讨要生日禮物的尾音裹着撒嬌的啞:
“還記得你之前答應過的嗎?在我22歲生日時,再拆開18歲生日的禮物?”
岑玖的視線凝在他發梢垂落的淩亂碎發與眼下那片青黛色的倦意上。
分明不過數日别離,卻恍若隔了經年。
這張臉最攝人心魄的,是眉眼構造的鋒芒。
眉毛鋒利地向上揚起,眉骨突出,自成天然的警戒姿态。
目光深邃,瞳色黝黑,鮮少有溫度。
可當她成為他視線的焦點,所有的戾氣距離感蕩然無存。
他喜歡黏着她,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膚,用溫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神凝視着她,更喜歡吃醋。
她着迷于外人眼中冷戾的他,更貪戀他獨處時偶洩的脆弱,像幼獸收起爪牙蜷在她手心,那被需要的重量,讓心跳生出溫柔。
眼眶的熱意猝不及防,她餘光瞥見窗外暴雨夜依舊酣暢淋漓地鑿擊窗棂,卻也瞥見冷月在搖搖曳曳的雨影裡,拼湊出2015年的舊影,少年十八歲生日的燭光在雨霧中明明滅滅。
酸脹感在眼眶裡漲潮退潮,把記憶沖刷得愈發剔透。
__
蛋糕上“生日快樂”的字迹被燭火鍍上一層暖色,他阖眸許願後睜開雙眸,勾着薄唇向她讨要生日禮物:
“禮物要等二十二歲再拆,好不好?”
“啊?”岑玖短暫怔住,望着他眼底未明說的期許。
後來曆經漫長歲月、天各一方,她才終于領悟。
他想要的不是一時驚喜,而是歲歲年年。
二十二歲再拆禮物,暗指他期許以後每個生日皆與她共度,永不相離。
而二十二歲正是男性法定婚齡,他以克制含蓄的方式,許下了一生相偕的誓約。
__
此刻,他再度提及那份懸置的禮物,言語間依舊沒有明示所求。
岑玖卻已洞徹,他要的從來不是物質堆砌的浮華,而是她本身。
她是專屬于他的禮物,是上天賜予他最為珍貴、獨一無二的恩賜。
“可是你媽媽……”身後有精明的目光穿透空氣刺在她單薄的肩胛,岑玖強行抑止鼻腔的酸澀,以顫動的聲線開口,卻被閻妄的聲線驟然截斷。
嗓音喑啞中裹挾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道歉即同意。”
岑玖反應慢半拍,怔怔凝視着眼前人的輪廓,足足半分鐘,才恍然大悟。
原來宋知娴召她至休息室,并非新一輪的貶損,而是鄭重其事的緻歉。
她認可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說過,不會讓任何人成為他們愛情的阻礙。
而今确然兌現了承諾。
自始至終,他都是棋盤上穩操勝券的執棋者,連愛意都落得近乎凜冽漂亮。
她木然的模樣落在他眼底,閻妄忍不住翹唇,滿眼溫柔。
緊接着變戲法般拿出不知何時弄來的戶口本,在兩人氤氲的呼吸間輕晃,眼角眉梢染上促狹的狡黠,近乎虔誠地拆禮物:
“你知道的寶寶,領證。”
壓下去的酸澀再次在胸腔裡沉沉浮浮,像一顆未熟的青梅被時光腌成了酸澀的果脯。
眼眶也不自覺發酸,眼球表面似蒙了一層薄薄的霧,視野中的人影開始微微顫動。
但她聽見自己清淩淩的應允聲:
“好。”
她說好,她允許他拆這份沉甸甸的禮物。
愛讓所有笨拙的、生鏽的、結痂的情緒, 皆在時光逆流中化作發光的塵埃。
休息室外暴雨依舊在酣暢淋漓地肆虐,而他們終于從2013年那場吞噬一切的暴雨夜中跋涉上岸。
未來,他們将攜手走過每一場驟臨的疾風驟雨,直至世界的終章在永恒中徐徐落下帷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