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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第五日,商扶硯與她同往花朝,龍霓帝京滿城芳菲,他折了桃花送她,她回以親手做的花燈,“扶硯哥哥,我們定能白頭偕老,我做燈的時候許過願了,你們帝都的人不是說這個許願最靈驗嘛,我許了很多很多遍呢!”她将蓮燈提起,光華在她臉上轉動,明暗跳躍,“你看,漂亮嗎?”
商扶硯将燈接過,勾唇一笑,那笑不達皮肉,隻做了個形,“漂亮,我有更漂亮的要給你。”
“是什麼?!”莫念雙眸閃爍,目光燦比天星,“在哪裡?哥哥莫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你是人犯嗎?”他擡手指向宴月湖心孤島,“那裡,有我給你的大禮。”
湖面飄燈浮若星點,明明滅滅搖碎當空半月,一畫舫停在湖畔,傳來琴聲如寒泉漱石,他攤開手,邀她同往,“阿念随我遊湖一趟,可好?”
“當然好呀!”莫念踮起腳來,雙臂環了他脖頸,吊着貼近他,“哥哥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商扶硯一手執劍,一手解下她雙臂,往遠處眺望,“那便走一程,痛快些,不拉扯,如何?”
莫念松手站穩,不明其意,懵懵看他,忽又笑起,“好,甚好!”
宴月湖心阆風島上無憂樓閣燈燭盡燃,明晃晃照見瓶插滿室繁花,桃花羞面,海棠欲墜,梨花孤潔,杏花疏落,玉蘭墜枝含情,早櫻春心蕩漾,花幾茶案上紅燭泣血,珠鍊垂挂于帳側,風過一撩,閃着光,撞出碎響。
莫念生于南疆,見慣百花齊放,而這暗室紅燭,花滿羅帳,她卻是第一次見,“這……這是……”
“送你的,可喜歡?”商扶硯眸中閃着紅燭火光,炯炯如炬,他将她往前推,未看她擡起頭來的錯愕。
“為何是……”花香醉人醉心,她吸了滿腔甜膩,于雕有花鳥的錦榻上坐下,一手扶緊了卷珠把手。
各處燭光在她眼中晃動,她目光停住,似有明暗不定之物将她溫存包裹,商扶硯站在她身旁。
“紅燭不是你們大婚時才用的嗎?”
“隻要想用,就能用,蠟燭隻是蠟燭,而你,值得破例。”
他在她身旁坐下,将她額前落下的烏發别在她耳後,她自他耳畔望去,幾隻紅燭在他身後烈烈燒灼,紅淚落下後慢慢停凝,花香似燒出了迷幻之色,竟在她眼前浮動流淌。
火光幻化出大小不一的光圈,在莫念眼中如漣漪擴散,她似溺入滾燙的湖澤,皮肉燒灼後又失去了痛覺。
“睡吧,什麼都不必想。”商扶硯的聲音在她耳邊退遠,火光将花色投在她眼中,五色十彩在她眼中交融幻變。
她在花香中醉入無夢之夢,在一片漆黑之中聽見了燭火的聲音,再醒來,已是天明,無憂閣滿室花團比夜裡嬌美豔麗,商扶硯倚在門邊,一腳踩在門檻上,一腳立在門外,格心雕龍的門扇朝外敞開,他抱劍低頭,站在那裡擋了東升的日光。
莫念側躺在榻上看了許久,自迷蒙到清晰,慢慢坐起,“扶硯哥哥?”她看不清那到底是誰,亦不記得自己如何睡着的,擡眼四顧,隻見燒殘的紅燭一堆又一堆,而瓶插的春花依舊姣好,比昨夜所見更加惹人。
商扶硯聞聲側目,冷冷清清直起身來,“你醒了……”他微不可察的歎氣,喉間滾動扯緊,緩了一瞬,才入房中,“走吧,該回去了。”
莫念不明白,“昨夜我怎麼睡着的?”她見他靠近,看起來急着要走,便站了起來,疑惑看他。
“我也不知你為何是睡着了。”他眸中苦茶一碗,無光無瀾,“走吧,我還有事要做,沒什麼,别多想。”
莫念癡癡點頭,“哦……哦……”
……
“奴才……不知……”商扶硯将手中細燭吹滅,放倒在灼契之後依舊放在香幾上的龜甲旁,他看了一眼上面的裂紋,知曉些許道理,問道:“教主可有煩心之事?”
“我?”莫念目光收攏,似羽箭射向他,“我如今最煩心的便是你,你可有解?”
“教主是覺得我礙事嗎?”他緩緩靠近,于她面前停住,“是我逾矩了。”
兩人相對相視,數十隻白燭似将房中濕氣烤幹些許,莫念呼吸靜緩,冷眸瞧他,聽着他的呼吸聲,指尖自他項上撫過,落入他胸前衣裳裡,“過來些……”她低眸看他胸前玉佩,銜尾的靈蛇醜了她一眼,她蹙眉勾了他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
他俯身靠近,她近看他眼中的熾烈與灰燼,片刻,眨眼轉身,搖頭道:“你喜歡我,我猜的,沒猜對也不用跟我說,我不在乎,可惜了,我沒感覺,你不用失望,因為我也很失望。”
腳上紅靴金線打籽繡梅,她用腳蹬下,爬上床去,商扶硯站在原地,白燭在他身後似星點環抱,他問道:“教主還有什麼吩咐嗎?”
楓香染花的蓋毯芙蓉并蒂,莫念自己甩開鋪平,躺下背對他,将蓋毯拉到肩上,“你趕走了我的守夜人,男寵殿下,這便勞你守着,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