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轉身往坡下走,笑道:“對啦對啦!”
落日燒紅,谷中傳來笑聲,樹木之間似有十丈紅綢隐現躲閃,時近時遠,鳥雀停在枝頭,啼叫聲顯得猶豫不決,商扶硯将手中花束握緊,跟着莫念寸步不離。
莫念放慢腳步,看了看天,“妒鬼!我給你帶了你家裡人,不出來看看?”
“都是些小人!我沒有家人!”谷中聲音似山泉清淩,尾音嬌憨,攜來一串笑聲,似在霞光中蹦跳。
鳴一大惑,“她幾歲?”
莫念回眸思量,目光在林子裡轉了一圈,道:“嗯……應比我師父小一點兒……”
“她跟我娘一樣大,可這聲音……”風似凝在身側,商扶硯警覺起來,将花束捏出折斷聲,“這聲音似個女孩兒……”
山間回聲缭繞,飛鳥陸續回巢,蟲聲漸起,淩景珩尋不到聲音來處,各個方向去聽,疑惑道:“你沒見過她?”
“見過,我娘失蹤那年,正好是她流放那年,可她那時說話不是這樣的。”
“你娘?”此話極近,就在身後,商扶硯猛地回頭,生苔的古木樹藤下出現一紅衣女子,袖長拖地,烏發披身,面容精緻漂亮,眼眸如有月色,
天光忽然暗得極快,星月驟升,他将莫念拉在身後,還未盡黑的夜色可見眼前女子一點點靠近,“麗姬娘娘。”
那女子頓住,袖擺拖地的聲音乍消,鳴一趁機用随身的布條和松油卷了火把,火折收起的一瞬,麗姬捂了眼睛尖叫起來。
叫聲似鋼針刺耳,莫念掙脫手來,捂了自己的耳朵,“嘶,好煩啊。”
商扶硯回頭看她,瞬間扔了手中半斷的蘭花,她腰上還未有知覺,已有紅綢纏上了她。
在他要下手去扯的一瞬,鮮紅的綢帶驟然收緊,莫念還沒來得及反應,腰上紅綢已将她拖走,似有巨手攥了她的腰,非要将她帶下幽谷,她撞上了數不清的岩塊和樹木。
口中咒訣似失了作用,她指間魂鈴不受控地亂響,林中走獸不應,腰上紅綢漸漸繃緊,泛起詭異的光,“哈哈……”幼女般的笑聲響起,她一面維持平衡,好讓自己不至于摔倒,一面四處張望,想找個能抓住的地方。
樹影張牙舞爪,枝葉藤蔓沙沙作響,遠處有腳步聲朝她而來,隻是越來越遠,夜色潑墨,最後似吞了那一星光點,她看見天頂星灑,無數紅綢纏在各處枝幹上,枝幹有枝無葉,鮮紅的綢帶無風自揚。
“我來給你做個紅娘。”
聲音似在耳邊呢喃,輕媚而稚嫩,她忽然喘不過氣來,眼前天星倒轉,閉眼前,看見一張容貌姣好的臉,她看見她笑,歡喜無邊,笑聲漸起,在山林中蕩開。
……
拓伽淩桓一人留在玑無宮中,一地玉樽喝空翻倒,藍雀睡在翡翠寶座上,發出“咕咕”的叫聲,低微安沉。
他起身往外走,門外樓台似天宮懸出,漫天星鬥填在門窗上,山色如墨畫,北面可見西達神山一角雪色。
月光落在雪中泛起一層冷藍,他提起酒樽,仰頭往嘴裡倒酒,眼中落入耀眼的光,火流星劃破天際,似将天幕撕開一道裂口。
他看着流星焰尾穿過雲層後忽然炸開,火雨落入西達神山千年不化的積雪中,西達城在火光下一片歡騰,重雲樓各層廊道亦站滿了四大門宗在此駐守的使徒,他們探着身子遠眺,看見神山将天火吞下,皆歡呼雀躍,霎時間,重樓仙樂肆起。
酒意将人語和樂聲揉雜在一起,他看着神山之下,城池升起無數天燈,鏡聽說今日有事發生,祓禊垩舞已至城中,仙民以天燈祈福,巫祝可驅災厄,他自語道:“應不會有事……”
“教主已帶生人入境,靈淵山靈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此番,連教主也不例外。”淵宙自雲機處走來,重雲樓檐角銅鈴聲動。
拓伽淩桓再飲一口,頓住,開了壺蓋去看,“又沒了,這兩年的酒也不如從前了。”他說着将玉樽撂在腳邊,望向淵宙。
淵宙一笑,将腰間酒壺解下,遞給他,“祭司可去管管的。”
拓伽淩桓看見便拿,開了蓋往嘴裡倒,長歎一聲,似這一口格外酣暢淋漓,“還是你寨子裡的好。”
淵宙望向西面山林,正見飛鳥驚起,“若教主能到寨中,便可叫宗使送些出來。”
“你們當真不客氣啊……”拓伽淩桓将酒壺扔在淵宙胸前,果酒在夜色中香氣肆溢。
淵宙接下随後扔來的壺蓋,将酒壺拾起,擰緊,搖了搖,所剩不多,皺了眉,“哼,她本事頗大,卻太過天真,怎麼教都不會,當年仙民撿了她,也不知是對是錯,此番,也算給她個教訓。”
拓伽淩桓唇角下撇,各種聲響令他浮躁不已,他目光斜斜掠過淵宙的臉,似眼下每一刻都在浪費時間,“當年那些老東西什麼勾當我不清楚,但趙大人已傳令,商扶硯蠱惑教主,此行目的不純,必須殺他祭山,你最好明白我的意思。”
淵宙扣指一拜,“祭司放心,靈淵山靈最不放過的便是這種心念不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