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客房的門被悄然推開了條半掌寬的口子,走廊的光順着門縫淌進來,在地面描繪出一道狹長的影。
裴兆的身影裹着夜色潛進來,放輕腳步,無聲地移到床前。
月色透過紗簾,宋意生蜷在月光勾勒的銀邊裡,鼓起的被包随着呼吸輕輕起伏。
裴兆俯下身,凝視着宋意生安靜的睡顔,指尖覆上他緊蹙的眉。
溫熱的觸感透過指腹傳過來,裴兆緊繃的肩線這才稍稍松緩,指尖眷戀般地停滞半秒,又悄然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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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喚混着雨聲落進夢裡,宋意生蜷起腳尖,在夢中,他又見到了那隻缺了隻耳朵不對稱的狐狸玩偶。那是裴兆親手縫的,幻境中的此刻,正歪坐在床尾,玻璃眼睛像浸了水的琥珀,在月光下眨着眼看他。
門軸發出極輕的響聲,裴兆勾住門沿的銅制把手,側身退出的瞬間,走廊的暖光被門框切成窄窄的刃。
随着門闆阖攏,走廊裡的光刃一寸寸沒入室内的月色裡,最終隻剩門隙間漏出的點點昏黃。
裴兆靠着牆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掌心殘留的溫涼觸感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
窗外隐隐傳來風聲,裴兆望着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外,城市燈火在夜色中散成斑斓的星。
忽然間,指尖殘留的溫度與眼前的光重疊。在這個有宋意生的房子裡,讓他又一次覺得他擁有了一個真正的家,那個在無數個深夜裡,讓他甘願卸下所有防備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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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高強度的工作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宋意生喘不過氣,如今稍一放松,終于讓這幅不堪重負的身體發出了最後的抗議。
睡夢中,他感覺一陣寒意從骨髓裡滲出來,胃裡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絞擰着發出叫嚣。
胃裡翻江倒海般的不适讓他從混沌中掙紮着醒過來,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到冰涼的金屬台燈,顫抖着擰出一縷不甚明亮的光。
借着微弱的光線,他勉強撐起沉重的身體,跌撞地朝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雙腿沉的像灌了鉛,宋意生隻覺得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與身體的極限對抗,骨骼與肌肉的接縫處摩擦出鈍痛,膝頭冷不防撞上櫃角,讓他喉間忍不住溢出半聲悶哼。
客房的磨砂玻璃門後,洗手間的冷光正透過毛糙的紋路洇開,在昏暗的環境中更顯得冷清。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幸好客房有獨立的洗手間,不然這一路折騰,怕是得走的更艱難。
洗手間的門剛合上,宋意生的膝蓋就不受控地打了個晃,餘光掠過鏡面,指尖還沒觸到洗手台的邊緣,整個人就重重地撞了上去。
胃裡的翻湧比意識更快一步,一陣強烈的惡心感襲來,指尖剛摳住台沿就被扯得打滑,瓷白的洗手池在眼前極速逼近。
酸液湧上來時帶着灼燒的刺痛,喉嚨被刺激得火辣辣地疼,讓他連眼眶也不受控制地蒙上一層霧色。
宋意生順着櫃體滑坐在地,後腰抵着磚牆,虛弱地靠坐在冰涼的地闆上。
涼意從脊骨竄上來,他疼得冷汗直冒,膝蓋抵着胸口,卻連收攏的力氣都沒有。
在空曠的小室裡,他望着自己孤獨蜷縮的影子拓在地面,靜得仿佛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撞在瓷磚上,碎成一片一片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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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隔壁房間裡,裴兆在聽到那聲壓抑的悶響穿透牆壁時,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
他連拖鞋都來不及穿,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宋意生房門前,推開門時的景象讓他呼吸一窒。
室内凝滞的夜氣混着未散的餘溫,床頭燈還亮着,可上面卻不見半個人影,
“宋意生?”裴兆的心跳漏了半拍,餘光掃到洗手間門縫裡漏出的光暈,磨砂玻璃後晃動的蜷縮身影讓他緊張得青筋直跳。
推開門的刹那,裴兆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
隻見宋意生跪在地闆上,身體蜷着,脊背彎得像張繃緊的弓。
瓷磚的冷意順着膝蓋爬進骨髓,裴兆單膝跪地,掌心先觸到的是對方腰側的顫抖。
不是高燒的灼燙,而是沁着涼意的濕寒。
“别......”宋意生嘴裡的話說的囫囵,尾音被嘔意絞得破碎,嘶啞的聲音混着抽氣斷在空氣中。
裴兆卻早已經顧不上他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