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大廳裡。
刺鼻的消毒水味在空氣中遊蕩,混着醫院特有的冷肅氣息。
裴兆的手臂穩穩圈住宋意生的肩膀,指節不自覺地收攏,把人又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慘白的熒光燈刺得人眼睛發痛。當護士又一次拔出沾着血珠的針管,裴兆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人驟然繃緊了的身體。
宋意生的靜脈随着體溫的升高而收縮,在手背上蜷成淡青色的細痕。
護士捏着針在皮下開始又一次探尋,針頭在蒼白皮膚下透出一點模糊的陰影,每一次輕微的偏移都扯得裴兆神經發緊,眼睜睜地看着細長的針頭在宋意生蒼白的手背上帶起一片細密的紅點。
他看着那抹刺眼的紅,疼的心都絞起來了。
懷中人的顫抖透過布料傳過來,裴兆伸手覆住那雙沾着水光的眼睛,掌心觸到他滾燙的下眼睑.
裴兆下意識地用指腹打着圈揉了揉,小聲安慰道:“忍一忍。”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管裡擠出來,混着四周嗡嗡而動的人聲,帶着克制的顫:“馬上就好了。”
其實他怕極了下一針還要落空,怕自己的保證重複成另一場騙局。
幸而護士捏着針的手終于穩住,針尖沒入靜脈,将透明的輸液管固定在宋意生腕上。
輸液管裡的藥水一滴一滴墜落。裴兆站在醫院的塑料椅前,膝蓋抵着扶手,掌心虛攏着宋意生後頸,指腹緩慢地摩挲着那處凸起的骨節。
在冷白色的燈光下,宋意生失血的面色被折射得愈發明顯,脆弱得讓人心疼。
宋意生此刻也的确不好受。
在高溫和疼痛的雙重折磨下,他渾身無力,全部的骨架都沉甸甸地往下墜。
他将滾燙的額頭抵在裴兆胸口,隔着薄薄的羊絨毛衣,仍然能感受到對方胸腔的震動。
消毒水混着裴兆身上洗衣液的氣味湧進鼻腔,恍惚間他又回到與裴兆分手後的某個深夜,那時的他燒得神志昏沉,抱着枕頭窩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裴兆在廚房煮姜湯時蒸騰的熱氣。
而如今,熟悉的味道從頸窩漫上來,裴兆掌心的紋路實實在在貼在他後頸的皮膚,比那些在高燒裡臆想過無數次的溫度更燙。
藥效漸漸發揮了作用,宋意生感覺身上那股鑽心的難受勁兒終于慢慢褪下去,眼皮越來越沉,讓他迷迷瞪瞪的犯起了困。
急診室的塑料椅背又冷又硬,宋意生被困勁攪得昏昏沉沉,混沌的意識指揮着身體,下意識地往熱源靠過去。
輸液大廳的電視在播放午夜新聞,女主播機械的聲音混着遠處嬰兒啼哭,像一把鈍刀在他的腦袋裡來回攪動。
裴兆的下巴帶着體溫壓在他發頂,指節穿過發絲時帶着烘熱的溫度,才讓他感覺稍稍舒服了些。
“冷嗎?”裴兆的聲音貼着耳際響起,溫熱的吐息震得他耳膜發麻。
宋意生還沒來得及作出回應。
對方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已經先一步收緊,另一隻手捏住羽絨服的拉鍊又往上提了半寸。
宋意生閉着眼睛,感受着裴兆的掌心從後腰慢慢往上,在脊椎骨的每節凸起處輕輕按揉,像曾經無數次夢見過的那樣。
......
點滴結束時,夜已經過半。
裴兆用指腹碾着棉球輕壓在宋意生手背上的針孔,另一隻手托住對方腋下,施力将人托了起來。
藏青羽絨服的下擺太長,拖曳在瓷磚地面,困住宋意生的腳踝。
他腳步虛浮,每一步都隻能從布料間隙裡勉強探出一點鞋尖,兩個人還沒挪出幾米,就把裴兆看得心又疼了。
他索性一步行到宋意生身前,膝蓋抵在瓷磚地面,正好接住宋意生虛浮的重心:“上來,我背你。”
裴兆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伸手把宋意生夠上來,肩頭卻忽然落下一片涼津津的觸感,細瘦的指節敲上來的力度輕得像一朵被風托着的雲:“别背了,我能走。”
宋意生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環境中,調子還在藥水的餘韻裡發顫,卻還是固執地撐着腰闆,怎麼也不肯扶在他背上。
裴兆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了下,無奈起身,隻得改用掌心托住對方的後腰,将那截單薄的腰肢穩穩攏進臂彎裡:“那就當是拿我借個力。”
地面車庫的燈在他們經過時應聲亮起,順着台階一級級漫上來。
在被光線投落的陰影中,宋意生忽然用手扣了扣裴兆腰側毛衣上的線,像是不經意間下意識的依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