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的手在木質樓梯扶手上握緊,望着自己兒子,輕輕勾動了一下嘴角。
她那張不常有笑容的蒼白面孔上,刀劈斧斫一般,勾出了一絲微笑,眼神卻是三分譏诮,七分諷刺,還有一種勝利者的得意與不屑。
對兒子的歸來,她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預料之中。
陸蘅在她無聲的挑釁中,心中陡然湧起狂暴的怒意,還有深深的挫敗。他抿緊了嘴唇,眼中怒火燃燒,手指無意識在身側攥緊成拳。
陸蘅開始覺得自己回家就是個錯誤。
他的每一次叛逆,每一次反抗,她總有辦法鎮壓,總有辦法讓他屈服。
母親的表情像是在嘲諷他,蔑視他,看啊,你不是不肯回家嗎?不是不肯聽我的話嗎?最後你還不是要回來。
陸夫人邁動腳步,步伐沉穩,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緩慢朝他們走過來,走到兒子面前,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陸蘅,歡迎回家。”
她擁抱着自己的兒子,一時沒有松開,好像他還是一個孩子,可以被她牢牢握在手心,護在懷裡。
她的臉靠在陸蘅肩頭,毒蛇一樣陰冷危險的目光,落在陸蘅身後的蘇決身上。
蘇決心口一顫,恐懼油然而生,霎那間渾身冰涼,不敢和她對視,垂眼避開她的視線。
雖然陸夫人一直都不太喜歡他,但這還是第一次蘇決在她身上感受到這麼直白的惡意。
她在輕蔑他,厭惡他,又像在嫉妒他,怨恨他。
後來的蘇決,在飽經風霜與生活洗禮後,才終于明白了,自己在陸家遭遇的一切,陸夫人對他的敵意,根源來自何處。
她當然憤怒,當然怨恨。
她不理解,她守着一個癱瘓的丈夫,苦苦支撐着這個沒落的家,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為何不肯體諒她,服從她,反而要反逆她,疏遠她。而同時,她的兒子卻願意聽另一個人的話,對另一個人關懷溫柔,唯獨隻厭棄她。
兒子愛憎分明的态度,把她多年的犧牲與付出,變成了一個諷刺的笑話。
陸蘅對蘇決越好,陸夫人這種隐秘的嫉妒與憎恨就越深。
但她又需要蘇決,她不能把他趕走,她需要他來協助她控制兒子。
所以她一邊怨恨他,一邊利用他。
陸蘅回了家,沒有在家裡待太久,就又離開了。
但這次離開家後,他沒有再疏遠蘇決。
他雖然不常回家,但會經常給蘇決寄禮物回來,也會給蘇決打電話,回家的時候,他也會不在意陸夫人的态度,在家裡也會和蘇決說笑玩鬧,帶蘇決出門遊玩,甚至晚上睡在蘇決房間裡。
陸家的人從他的态度中逐漸都明白了,陸蘅似乎已經接受了蘇決作為伴侶。除了陸夫人的态度依然嚴苛,蘇決在陸家受到的尊重也因之多了起來。
對一個Omega來說,蘇決的發情期來得相當遲,快成年了依然沒有任何迹象。因此,蘇決比任何人都盼望他的發情期早點到來。
這一年,陸蘅二十一歲,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顯露出成熟淩厲的成人氣質。他還有一年就要從軍校畢業,但就畢業後的去向抉擇,陸蘅和母親又産生了分歧。
陸蘅拒絕母親為他安排的在父親舊部隊的職務,打算加入星際艦隊,去往外太空執行任務。
陸夫人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他這個決定,一哭二鬧三上吊,歇斯底裡地同他争吵過幾回,陸蘅仍然固執已見,決心堅定,沒有任何要妥協的意願。
星際殖民時代,人類探索深空,也在宇宙中進行資源争奪,蠻橫血腥地屠戮征伐,外太空對軍人而言,意味着無盡危險,無盡機遇。
陸夫人拿陸蘅毫無辦法,最後也隻有拿出殺手锏,故技重施,找來蘇決,讓蘇決必須說服陸蘅留在聯邦,不能去外太空。
對于陸蘅這個決定,蘇決既心有戚戚焉能夠理解,又感到無比擔憂。
他的父親就是犧牲在了星際戰場,且去外太空執行軍令,面對的危險與未知都太多,誰也無法确保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回來,是否能夠活着回來。
陸蘅如果能夠留在聯邦,蘇決至少不用過度擔心他的安全。
他雖然為陸夫人充當了無數次說客,但這還是第一次,蘇決和陸夫人達成一緻,他們都希望陸蘅能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