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将“阿遙”二字咬得極重,尾音拖着勾人的弧度。
祝竟遙饒有興緻地看着兩人對峙,突然輕笑出聲。
她踱步到蔣引玉面前,指尖挑起他顫抖的下巴:“蔣引玉,明日就要下山了,你該收拾的,可不是情緒。”
她湊近時,蔣引玉聞到她發間殘留的雪中春信——那是随越生獨有的味道。
蔣引玉猛地後退,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盞。碎片四濺的聲響中,他轉身狂奔而去,衣袂揚起的風掀翻了桌上的生辰賀帖,露出随越生蒼勁的字迹:“願與卿歲歲同銷萬古愁。”
随越生看着蔣引玉踉跄的步伐,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青梅竹馬又如何?他與阿遙才是最親密之人。
然而當他望向祝竟遙,卻見她倚着門框,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靈石,眼神疏離得仿佛昨夜的纏綿隻是一場幻夢。
“随道友還有什麼事?”她的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詢問無關之人。随越生的心一下跌落谷底。
“阿遙...”他向前半步,卻在她冷冽的目光中僵住。
祝竟遙沒等他說完,便開口打斷:“随道友,昨夜是你我兩情相願,再說了,我們也并沒有什麼實質上的親密。”
她故意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那些糾纏的呼吸與熾熱的吻都不值一提。
“我都給你...”随越生耳尖通紅,話到嘴邊又羞得說不出口。昨夜的記憶翻湧而上,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沉淪。
“随道友,何必要問個水落石出?”祝竟遙淡淡反問,轉身望向院外漸暗的天色。遠處傳來弟子們收拾行囊的喧鬧聲,提醒着明日就要啟程。
随越生不是傻子,他當然清楚祝竟遙的态度。她像是一陣風,來時帶着灼熱的溫度,走時卻不留下半點痕迹。
可他不甘心,不願就此放手。沉默良久,他握緊拳頭:“阿遙,我絕不接受被如此戲弄。”
祝竟遙聞言回頭,月光勾勒出她冷豔的輪廓:“戲弄?随道友若覺得吃虧,大可以當作一場修行。”
她的語氣不帶一絲溫度,轉身走進屋内,将滿心不甘的随越生留在原地。門扉關閉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随越生站在原地,久久不願離去。
他回想着與祝竟遙相處的點點滴滴,從最初的相識,到如今的親密,每一幕都在腦海中不斷回放。
他不明白,為何祝竟遙能如此輕易地将感情抛開,難道對她來說,自己真的隻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可不論随越生如何痛苦,祝竟遙都毫不在意。
她如今隻在意即将到來的曆練。
祝竟遙一行人踏上山路時,晨霧還未散盡。
她握着缰繩的手指輕叩馬鞍,餘光瞥見段清淮将佩劍又緊了緊,那道目光如淬了毒的箭,隔着三丈遠直直刺來。
想起秘境中自己搶奪他的機緣還将昏迷的他棄在雷劫邊緣,此刻對方眼底翻湧的恨意幾乎凝成實質——段清淮大概做夢都在等着尋仇的時機。
“師姐,這處瘴氣漸濃。”謝有儀突然策馬靠近,白玉般的面容在霧氣中若隐若現。
他指尖掐訣,清光順着劍刃蕩開,将周遭灰霧驅散幾分。祝竟遙挑眉,注意到少年耳尖泛紅,顯然是為自己的主動靠近而緊張,滿心滿眼都是讨好她的熱望。
蔣引玉卻突然勒住缰繩,馬蹄在青石闆上踏出刺耳聲響。
他故意與随越生昨夜停留的方向錯開,連看都不願看祝竟遙一眼,隻是悶頭趕路。
松芮佳哼着小調,随手摘了朵野菊别在發間,渾然不覺隊伍裡翻湧的暗潮。
時水蘇攥着帕子,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将目光投向謝有儀。
“謝師兄,這附近可有城鎮歇腳?”她試圖打破如今尴尬的場面,畢竟聽其他弟子說,謝有儀待人溫和有禮,行事謙遜又刻苦努力。
謝有儀轉頭時露出溫和笑意,剛要答話,段清淮卻冷笑出聲:“時師妹該問的,不是會讀心術的祝師姐?畢竟她連别人的機緣都能提前知曉。”
祝竟遙的馬鞭在掌心繞了個圈,唇角勾起危險弧度:“段師弟若是覺得我搶了你的機緣,大可以光明正大打一場。總在背後陰陽怪氣,倒像個婦人。”
她話音未落,段清淮的劍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面色猙獰。
“夠了!”蔣引玉突然怒吼,驚飛了林間栖息的鳥雀。他眼眶通紅,不知是在氣祝竟遙的冷漠,還是段清淮的挑釁:“大家都是同門,非要撕破臉不可?”
松芮佳吐了吐舌頭,連忙打圓場:“哎呀,别生氣嘛!前面就是青蕪鎮,我聽說那裡的桂花糕可好吃了!”
隊伍重新啟程時,氣氛卻愈發凝重。謝有儀默默将馬匹挪到祝竟遙身側,時不時遞過一顆洗好的野果;段清淮則故意落後幾步,與衆人保持距離;蔣引玉依舊悶聲不響,隻是每次祝竟遙有動靜時,他總是第一個注意到。
暮色降臨時,衆人終于抵達青蕪鎮。客棧老闆見到祝竟遙腰間的青雲宗令牌,立刻将最好的上房騰了出來。
祝竟遙正要推門,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望去,謝有儀捧着一盞熱茶,眼神比燭火還熾熱:“師姐修煉消耗大,這是我特意讓廚房熬的醒神湯。”
“勞煩了。”祝竟遙接過茶盞,瞥見走廊盡頭蔣引玉一閃而過的衣角。
她抿了口茶,舌尖泛起微苦,卻不知這苦味究竟來自茶湯,還是來自身後那幾縷糾纏不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