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逼的。”傅翊道。
“是不是被逼的,她自己清楚!我們邢、傅兩家也清楚!”邢玉譏諷道,“隻有你,一直被她蒙在鼓裡!”
“我不知道,她對你說了什麼,讓你這麼多年都對她死心塌地,我隻知道,她當初不肯救你是真,在你落難時背信棄義退婚是真,嫁給傅家的死仇是真!”
“表哥,你才智無雙,連官場上的陰謀詭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為何就看不出她的那點小把戲?”
“其實你知道。”邢玉笃定道,“你知道楊氏女辜負了你,對不對?若你心中沒有一絲懷疑,若你當真覺得你和她的情意堅若磐石,你就不會養那個外室在身邊!”
“你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你不願接受現實,不願接受她輕易就抛棄了你這個事實,不願接受你們之間的情意就是經不住一點考驗!”
“夠了。”傅翊沉聲道,“我很感激舅父舅母為我所做的一切,也非常抱歉不能回應你的情意。”
“但是,要不要成親,要和誰成親,是我自己的事情,所有的選擇,不管結果是苦是甜,都由我自己承擔。雪兒即将是我的妻,還請表妹,以後不要再诋毀她。”
“好!”邢玉冷笑道,“那我就等着看,看你和她能恩愛幾年!看你能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自欺欺人。
自打算娶楊茹雪開始,傅、邢兩家的人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自欺欺人”四個字。
他們都認為楊茹雪是一個背信棄義、自私薄情的惡毒女人,他們都認為,早在五年前,他就應該已經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不重要。
傅翊想,這些都不重要。
隻要她回到了他身邊,隻要她最終回到了他身邊,從前的是非對錯都不重要。
傅翊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最正确的,最好的。
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他應該往前看。
所以,過去的真相如何,他可以不管,隻要婚後的生活幸福圓滿即可。
隻是,午夜夢回之時,他卻總是會夢見五年前,他出獄的那天,也是,楊茹雪和裴王大婚的那天。
他們身着大紅喜服,雙手交握,對視而笑,看上去,是那麼地……恩愛。
碧露最近也時常在做噩夢,而且頻率越來越高,幾乎到了整夜都睡不好的程度。
阮平又來找她了,在夢中不停地呼喚她,一聲聲地,永不停歇地,叫她救她,叫她去給公子帶句話。
給公子帶句話。
給公子帶句話。
……
每次見到傅翊時,碧露的腦海中總是會想起夢中的那個聲音。
“怎麼回事?”傅翊拿開差點被茶水浸濕的折子,看着明顯心不在焉的丫鬟,問道。
碧露這才發現手中的茶壺一直舉着,水都倒出去一半了,她都沒發現。
她急忙拿了抹布把積水擦幹,一邊告罪,一邊躊躇不定地盯着桌面,内心掙紮不已。
她就說一句,就說一句關于珠钗的話。
她想。
至于公子在不在意,要不要去宅子裡看看,就都是公子的事了。
她不用替阮平說話,不用求公子去調查阮平的處境好不好。
她隻需要把自己知道事情如實說出來,解了心結,就不會再夢到阮平了。
對,沒錯,就是這樣的。
碧露說服了自己。
她張了張口,斟酌地道:“許久沒有見過表姑娘了。”
傅翊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近些日子的神思恍惚是為何,更不明白她平白無故地提邢玉做什麼。
若說她是替老太太來做說客的,也不大應該,碧露雖然在他身邊伺候多年,但要來勸他,還不夠分量。
他母親應該知道這一點。
“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碧露的第二句話還沒說出來,周媽媽就上前攔道,“真是越來越不會做事了,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能多嘴的?表姑娘來與不來,與你有何幹系?”
周媽媽一把将她扯到身後,自己接過抹布拾掇桌面,一邊暗暗地瞪了她一眼,一邊對傅翊解釋道:“這丫頭就是戀家,知道要去新宅裡侍候,有些舍不得,所以才心思不屬,頻頻犯錯。”
“既是如此,那就留下吧。”傅翊道。
這不是什麼大事,他身邊也不缺一個碧露伺候,她不願去新宅,就留在府裡好了。
周媽媽感激涕零地替碧露謝了恩,催促碧露趕緊謝賞。
碧露神色幾番變幻,緊抿着唇不肯開口,仿佛隻要開了口,就會說出什麼可怕的話語。
傅翊淡聲道:“下去吧。”
他最近心情很煩躁,沒有心力去照顧一個丫鬟的别扭心思。
“奴婢曾在表姑娘的頭上看到了一支珠钗。”
在周媽媽震驚的神色下,碧露語速飛快地道出了心中盤桓許久的話,生怕自己說慢了,就又要被周媽媽打斷了。
她受夠了。
她不想再夢到阮平了,更不想聽她在夢裡一遍遍地叫苦。
她不要再受良心的煎熬,不要再時時被阮平正在受父母虐待、受變态老鳏夫虐待的畫面所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