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梨花瓣突然染上猩紅,紛紛揚揚灑落。韶容看見另一個自己被鐵鍊鎖在床榻上,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彪形大漢正俯身逼近。
那人粗糙的手指捏住“韶容”的下巴,黃黑的牙齒咬上那如玉的耳垂,肮髒的掌心在雪白脖頸上來回摩挲。
被束縛的“韶容”隻能無聲落淚,淚水混着耳垂滲出的血珠,染紅了素白的枕頭。
站在一旁的韶容眯起眼睛,眸中燃起滔天怒火。
“當着我的面……”他緩緩攥緊拳頭,指節發出可怕的脆響,“占我的便宜?”
夢境突然扭曲變幻。
等回過神來,韶容發現自己已經騎在那大漢身上,拳頭如暴雨般砸下。鼻梁斷裂的脆響,牙齒飛濺的悶響,混合着血肉模糊的撞擊聲,在夢境中格外清晰。
溫熱的血噴濺在臉上,他卻渾然不覺。指關節被對方斷裂的骨刺劃得血肉模糊,但疼痛反而讓他的拳頭落得更狠、更兇。
“誰給你的膽子……”每說一個字就伴随一記重拳,“碰我?”
大漢的臉早已不成人形,韶容卻仍不罷休。他看着對方眼球凸出、舌頭外伸,心底湧起殘忍的快意。
“你在幹什麼!”
一道威嚴蒼老的聲音如驚雷炸響。韶容渾身一震,茫然松開手。
擡頭望去,隻見箫太傅負手而立,雪白的須發在風中飄揚,那雙總是嚴厲的眼睛此刻卻盛滿慈愛。在他身側,東方篆一襲白衣,正溫潤地對他颔首微笑。
“老師……”韶容喉頭哽咽,眼眶瞬間通紅,“老師!”
他猛地撲進老者懷中,卻發現自己已經比恩師高出半個頭了。韶容像個迷路歸家的孩子,将臉埋在太傅肩頭,淚水浸透了那襲熟悉的青衫。
“阿容好想您……”他哭得渾身發抖,“邊關好冷,铠甲結冰了還要穿着打仗……回京時連您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抽泣聲斷斷續續,“但阿容做到了,新軍制……新軍制真的很好用……”
箫太傅輕拍他顫抖的脊背,掌心溫度透過衣衫傳來:“阿容做得很好,老師都看見了。”聲音依舊如當年授課時般溫和,“但這裡……”他環顧四周血色的梨花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東方篆上前一步,将一塊素白帕子遞給韶容:“阿容,回去吧。”他指向遠處一束微光,“阿禮和小易還在等你。”
韶容死死攥住帕子,上面熟悉的松墨香讓他淚如雨下。他想說自己還有很多委屈沒說完,想說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有多難對付,可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去吧。”箫太傅輕輕推了他一把,“記住,老師永遠以你為傲。”
韶容踉跄着朝那束光走去,身後傳來太傅最後帶着笑意的叮囑:“松松勁,許家小子的手快被你捏碎了。”
“離思!離思!”
呼喚聲越來越近,韶容艱難地撐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間,他感覺自己的右手正死死攥着什麼溫熱的東西……
側頭看去,許易歌的手腕被他掐得青紫,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卻硬是沒吭一聲。聞人舟正用力掰開他的手指,那力道與夢中太傅推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做噩夢了?”許易歌揉着紅腫的手腕,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韶容茫然地眨了眨眼,目光緩緩掃過屋内。老管家見他醒來,正背過身去偷偷抹淚;聞人舟低頭給許易歌上藥,藥瓶在顫抖的手中叮當作響;窗外,朝陽已經爬上了窗棂,将一室狼藉照得無所遁形。
“我這是……怎麼了?”韶容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試圖撐起身子,卻被一陣尖銳的頭痛擊中,不得不又跌回枕上。
聞人舟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别動!你高熱剛退,傷口才包紮好。”說着指了指他脖頸處厚厚的紗布,“再亂動,這就要留疤了。”
韶容猛地摸向自己的耳垂,觸到包紮的棉布時,昨夜零星的記憶碎片蜂擁而至。軍營醉酒、浴房搓洗、還有那個詭異的夢境……
“誰?”他嗓子幹得發疼,“誰咬的?”
屋内驟然安靜。許易歌和聞人舟交換了個眼神,老管家倒茶的手懸在半空。
最後還是許易歌打破了沉默:“我們還想問你呢。”他故作輕松地晃了晃手腕,“你昨晚回來就發瘋似的洗澡,接着就高燒不退,夢裡還差點掐死我。”
韶容盯着床頂的紗帳,夢境與現實在腦海中交織。太傅的叮囑、東方篆的微笑、還有那個被他揍得面目全非的大漢……一切都真實得可怕。
“水……”他艱難地擠出這個字。
老管家連忙遞上溫熱的參茶。
韶容小口啜飲着,溫熱液體滑過喉管,終于讓火燒般的刺痛緩解了些。
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