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還是那句話，蠻夷之物不被中原士人階層所喜。并且由于糧食産量有限，蒸餾酒需消耗更多糧食。是以曆史上并未出現以香水替代香料、高度酒取代低度發酵酒的變革。這就導緻她一直以為直到近現代，中國才引進了蒸餾技術。

“宮外也有少量流出，但是都是官家賞賜給兩宮太後母家、曹皇後母家及張淑媛母家之物。不過我們朱家是皇商，是以我曾随父親研究過宮藏薔薇水。也私下嘗試過蒸餾，但是香氣寡淡，很快就揮發掉了。”朱恒曾經試過以素馨、茉莉等替代原料，然而終不及進貢薔薇水馥郁持久。

吳悅恍然大悟，因為大食所貢的薔薇水采用的是突厥薔薇（大馬士革玫瑰），其品種本就香氣濃烈，這就是原料差異所緻。

“不如試試味道濃郁的，并且産量高、易獲取的植物，比如艾草？”蒸餾工藝的重點就是 “屢采屢蒸”，才能确保香氣濃郁。

艾草作為常用藥材在北宋廣泛分布，官方編纂的《太平聖惠方》（992年）收錄大量以艾草為主藥的方劑，用于治療風寒濕痹、婦科疾病（如安胎止血）、瘡瘍等症。其實艾草是中國本土的植物，早在《詩經》裡就有描述"彼采艾兮"的句子，戰國時期孟子也提到"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可見當時就已經習慣将艾草入藥。

而在後世，艾草還在河南大範圍種植，供應全國85%的原料需求，艾灸治療的用具、艾草主題美食到處可見。她還常備艾草精油，用于緩解痘痘、紅腫及過敏症狀。

朱恒颔首沉吟，亦有所思。他領悟妻妹的意思，需要選擇花朵密集、香氣濃烈或枝葉易得的植物，比如桂花、柑橘皮。而他之前所購的進口香料（如乳香、沉香）雖然香味濃郁，但是成本高昂，相較之下，還是本土植物更适合嘗試蒸餾提取。

見成功将大姐夫引向正道，吳悅暗自松了口氣。

其實她真正想要的并非是香水蒸餾，而是高度酒，或者說能在戰場和日常生活中派上用場的醫用酒精。早在公元8世紀，阿拉伯煉金術士就通過蒸餾葡萄酒提取出純酒精，十字軍東征期間（11-13世紀），阿拉伯軍隊已将酒精用于傷口消毒。

那群老外能做的，我們為什麼做不得？□□都能被用手工計算出來，五納米的芯片的突破都能實現。小小蒸餾器何足道哉？隻不過是因為中國本土還是更傾向于用草藥來治療傷勢，而不重視高度酒精的重要性而已。

她又将目光投向圓桌邊的杜充 —— 這位正妙語連珠逗得二姐開懷大笑的二姐夫。隻要大姐夫攻克蒸餾器技術，她立刻就用它來制取高濃度酒精，再找機會讓二姐夫看到功效。所有人都是她實現目的的打工仔，無一例外！

“郎君，吳老爺和吳少爺到了。" 一個小厮匆匆入内禀報。

吳夏剛剛便去父親供職的衙門候着，待其下值便陪同吳父一同前來。

朱恒聞得嶽父與小舅子來了，就立刻讓妻子率廳内眷屬可以前去前廳準備參加今日的儀禮了。

原來吳父今日輪值，直至申時末方得脫身，匆匆趕來。因着要等這位外家，儀禮不得不順延了小半個時辰。

待吳悅随着母親，兩位姐姐和祖母走入前廳，發現廳内早已經賓客盈門。

朱恒先将吳王氏與嶽父嶽母請至上座，方偕妻子自後堂抱出啼哭不止的朱芎，其父朱叙與母親秦大娘子緊随其後。

朱叙夫婦入廳後，先與堂上的親家見禮，複向滿堂賓朋一一行禮緻歉，稱不知孫兒何故啼哭不止...衆人紛紛誇贊嬰兒聲如洪鐘，精力十足，足見康健。秦大娘子聞之甚喜，挺胸而立，仿佛這贊譽是在誇她養育得法。

杜充倒是雙眉微蹙，這嬰兒啼哭短促，且能看到襁褓内異常蠕動，與正常的與饑餓或困倦的“哼哼聲”迥異。乳母似也發現不對，急着上前想要安撫，卻無計可施。

杜充很想掀開襁褓察看嬰兒的臉色和苔舌，無奈作為醫者，他有着對百草氣息異常敏銳的鼻子，實在難以忍受室内混雜的香料味，因此隻能厭惡的蹙鼻待在外圍，吳绮娘也很知道丈夫的毛病，也就陪同一起落在後排。

而吳悅，她很喜歡近距離觀看這種傳統儀式，畢竟在這後世可是隻能靠文字揣想。但是此刻也被熏得幾欲窒息，不止頭開始發暈，胸口覺得也有些悶。隻能扯着兄長的袖子，靠他扶着才能站立。

尚未入四月的天氣仍帶寒意，緊閉的窗棂與房内四周既為熏染吉慶又兼作取暖的鎏金香爐将空氣都鎖在室内。生平頭一回置身這般逼仄空間，她暗自叫苦不疊。在這種密閉環境中，香料燃燒會揮發消耗氧氣，二氧化碳濃度過高，會使人感到困倦和呼吸困難。

見隻有她們四人被排擠在後面，于是她也不動聲色地慢慢移至窗邊，趁人不備悄然推開半扇窗。待涼風吹入那刹那，頓覺胸臆舒展，心悸之感漸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