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白日裡遊玩耗神,明熙回到壽安宮時,太後已經就寝。
茶房裡有素萍守着,她便回了值房。
夜已經黑了透底,衆人已在值房歇息,她不好更衣,索性和衣而卧。
見她面色蒼白,其他人隻當她不舒服,倒也并未奇怪,隻是關問幾句後,便吹熄了房中燈火。
房中陸續響起酣眠之聲,漸漸地,明熙的頭疼也漸漸散去,沉入了夢中——
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建業,她的府中有一群美貌樂師,個個身姿挺拔,面若潘安,每逢她無聊之際,他們便會奏響天籁,哄她開心。
其中有一人最得她的喜歡,她與他一起飲酒撫琴,同坐同行,去哪兒都将他帶着,生怕會将他弄丢一般。
隻是夢中的那人一直戴着面具,叫她看不清面容,經過她好一番哄騙與威脅,他終于肯摘下了面具,誰知竟露出了蕭元徹的臉。
她吓得逃走,卻不想又闖進了哥哥的寝殿,卻見身着龍袍的哥哥正躺在榻上,面色青紫,口中含混不清,卻又向她伸出一隻手,似乎在求救。
她想上前将哥哥扶起,卻不想那寝殿忽然地動山搖,龍榻深陷于地下,變成了一副厚重棺木,她也跟着掉了下去……
……
晨曦薄光透進房中,其他人已在起床穿衣,明熙睜開眼,心仍在胸膛裡狂跳。
“念貞,你可好些了?”
同屋的琴韻過來摸她的額頭,卻摸了一手汗。
“怎的這麼多汗?今日去太醫院找醫官瞧瞧吧。”
汗本是因噩夢而出,不過明熙正要出去一趟,于是忙故為難道,“可是茶房那裡……”
卻見琴韻道,“茶房裡有素萍和青黛,不必擔心,等會兒我去向王嬷嬷禀報一聲便是。”
明熙便應了聲好,目送琴韻與其他人都出了值房後,先下床将軟劍卸了下來。
說起來,這把軟劍還是當初南朝國師相贈。
打她記事起,父皇便一直追尋成仙之道,對她一直并不甚在意,唯獨要她随國師習了這靈蛇劍。
猶記得那時母後剛剛薨逝,她一個四歲的小丫頭,連劍柄都難以握住,哭唧唧的跑到父皇面前想要撒嬌求情,然高高在上的父皇隻是目光清冷的道,“女子本弱,若無防身之道,将來何以在凡世立足?”
語罷便又叫宮人将她帶去了國師面前。
十年習劍時光着實稱得上枯燥,所幸及笄那日,國師贈了她這把軟劍,當做出師之禮後,便也再無強求她練過。
但也真如父皇所說,這劍确為她的安危立下過功勞。
一次是在建業的鬧市中,她與淩霜幾個溜出宮看燈會,被擁擠的人潮沖散,有一混蛋妄圖強行擄劫她,被靈蛇劍削掉了一隻耳朵。
還有一次,便是哥哥下葬前夜,她與侄子守靈之際,有北周的細作從背後偷襲,她用靈蛇劍擊穿了對方的喉嚨,卻也因為要護住侄子不甚撞到哥哥的棺木而昏倒。
昨日突發的頭疼,或許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隻是原以為沒事了,沒想到竟在昨日那等關鍵時刻複發。
且她覺得,她似乎還丢失了一些記憶……
将軟劍收好,又洗漱一番後,明熙出了壽安宮。
昨夜的夢太過詭異,她今日一定要去問問趙懷或是淩霜,她從前……是否真與某個男人……親熱過。
既是以看病的借口出來的,當然得走一趟太醫院。
明熙自認身體并無大礙,進門之後徑直尋了個小醫女,打算拿些驅寒的藥便走,哪知話還未同醫女說完,卻有一年輕醫官上前問她,“這位姑娘可是壽安宮的人?”
此時她身上穿的正是壽安宮宮女的衣裳,明熙倒也未覺可疑,隻點頭應了聲是。
哪知對方擡手揮退了醫女,道,“壽安宮的姑姑皆由在下來問診,請姑娘先坐。”
明熙這才曉得,壽安宮的宮人還有這等優待,隻好在一旁坐下,由對方把脈。
但見對方神色肅斂,一陣過後,還皺起了眉。
她不由道,“敢問大人,我的身體有什麼不對嗎?”
卻見對方又搖頭道,“沒什麼,姑娘隻是有些脾胃虛弱,拿些藥丸回去吃一吃便好。”說着便從一旁的藥罐裡包了幾顆藥丸。
明熙跟着瞧去,隻見那罐子上寫着幾個大字,“山楂丸。”
“……”
啧,看這人方才的模樣,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大病,她悄悄松了口氣,接過山楂丸,向對方道了聲謝,便趕緊離開。
說起來,離太醫院最近的便是内府局,明熙本打算先去找趙懷,哪知瞧了一圈卻并未見趙懷的影子,隻好又去了典膳司。
這個時辰,典膳司内正熱火朝天的忙着給主子們做早膳,所幸淩霜已經忙完了手上的活計,找了個借口,立時與她到了無人處說話。
“姑娘,可是有什麼事?”
明熙點頭,将長話短說,“我來是想問你,我過去……可曾有過面首或者男寵?或者曾與什麼男人很親密過?”
“什麼?”
就見淩霜一下愣住,“您……有沒有……面首……男寵?為何這樣問?”
明熙隻好解釋道,“就是,我近來時常會夢見一個帶着面具的男子,是我的樂師,我還與他……很親密,可我記憶裡卻沒有此人的影子。”
“哦,”
話音才落,卻見淩霜立時點起了頭,“從前府中确實有一位吹箫的郎君戴着面具,很得您的歡心,您去哪兒都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