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賭光了錢打罵他,逼他交出母親的錢?
還是……還是他一直戳着他的後腦勺罵,怎麼生出個你這麼沒用的同性戀畜生出來?
究竟是哪一樣啊?誰來告訴是哪一樣啊?
陳頌崩潰地抓住頭發,用力扯着。實在是想不出是哪一樣。
陳升平痛苦的看着兒子逐漸崩潰的模樣,伸出手想安撫,可是他永遠都無法觸及了。
陳頌根本無暇顧及陳升平,陷在自我争辯的過程裡無法自拔。
他不懂,不懂為什麼,為什麼陳升平說愛他!
那他證明給自己看啊!為什麼說了愛他又活不了多久了!
陳頌情緒激動地怒吼着,陳升平拼了命想安撫他,可怎麼掙紮他都無力抱住崩潰的兒子,他也情緒激動起來,語無倫次地解釋安撫他。
等陳頌冷靜過來時,病房裡已經亂成一鍋粥,陳升平被推進了手術室。
陳頌跪倒在地上,好像越來越難呼吸,手有些發麻。直至一通電話不停的響着驚醒了他。
像是顧墨不斷按門鈴一樣,他下意識接起。
真的聽到了顧墨的聲音......
對方有些愠怒:“你在哪。敢夜不歸宿!”
陳頌哽咽着:“顧……墨……”
顧墨聽出了他的不對勁:“你在哪。”
陳頌沒說話。
顧墨語氣加重了,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陳頌!”
陳頌心跳了一瞬:“說了你就能出現在我眼前麼。”
顧墨忍無可忍:“告訴我地址!”
陳頌說出了醫院的地址,顧墨二話不說挂了電話。
陳頌看着紅色的手術室三個字,渾身止不住顫抖。
眼前一幕幕都是高三快高考的那個夏天,陳升平滾下樓梯,瞪着一雙眼睛死死看着他。
高考前夕,陳頌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卻撞見父母的争執。
陳升平嘴裡罵着最肮髒的詞彙,拉着提起行李箱的母親。
二人争執狠了,母親一怒之下推了陳升平一把,陳升平就這麼滾下了樓梯,掙紮了幾下,從此就再也沒爬起來。
母親最後跟一個男人走了,男人有錢,給陳升平安排了看護。
陳頌再沒和母親見過面,男人說會給撫養費一直到十八歲,叫陳頌别來打擾他們。
陳頌對這個家,對父母的感情不深。可以說幾乎沒感受過愛,可他為什麼還是這麼難受呢?
是因為他與父親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液在體内叫嚣麼?
那是陳頌離十八歲還有一個星期的夏天,他無家可歸了。原本維持在表面的家,也終于崩裂。
陳頌高考發揮失常,一向尖子生的他,考進了破本科。
陳頌去了北城,逃離了這個濕冷的江南。
說不怪不怨恨父母是假的。但陳頌能理解母親的離開。
但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不愛,要把他生下來。
顧墨出現在他面前時,陳升平已宣告搶救無效。
醫院長廊的熾光燈長夜亮着,慘白燈光打在陳頌腫痛的眼皮上。
眼前的地面多了一雙馬丁靴,張揚的黑色裝進視線。頭頂落來青年粗重的呼吸聲。
陳頌擡頭,怆然地望向顧墨,眼神空洞無物,蒼白的唇瓣一張一合機械地重複着:
“我害死了我爸爸。我……害死了我爸爸……我不該被生出來……我不該……”
許久不見的陳頌瘦得臉頰有些凹陷,憔悴蒼白的肌膚裡嵌着一雙血紅的眼,發絲淩亂地黏在滿是冷汗的額前,猶如無暇的白瓷突兀地出現幾道裂痕。
顧墨滿腔怒火頃刻熄滅,不忍地蹲下将他擁入懷中,不斷摸着他的頭發。
後來陳頌發了高燒,昏迷很久。
等他意識清醒過來時,溫市正下着濕綿綿的雨。
顧墨撐着傘,一席黑衣立在陳頌身側。
陳頌跪在陳升平墳前。
矮墩墩的小山坡上,一層又一層搭建着陳家祖輩的棺墓。四處陰林覆蓋,雜草叢生,潮濕黏膩的雨水潇潇不停。
這是顧墨第一次見鄉村裡的墓地。陰絲絲的很是詭異凄楚。
不知過了多久,陳頌開口問:“我媽來過麼。”
顧墨看着陳頌清薄的背影和瘦削的側臉,平靜地道:“來了。”
陳頌點點頭:“你回去吧。”
顧墨蹙眉,呼吸重了幾分:“你什麼意思?”
陳頌語氣格外平靜,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顧墨猛地把他拉起來:“你書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