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教室是學生會人員休息的地方,陳頌從後門進去的。走路很輕,在最後一排坐下。
前面一群閑聊人員根本沒瞧見他,擠在一團看一台手機裡的照片。
“我靠,真的很帥啊!你昨天見着他怎麼沒要個電話!”
“我在當服務員啊,這麼高級的飯店我進得去的?他們那個包廂裡還有一個很帥的,還是個寸頭,我沒機會拍着。我隻拍到的這個。還是他單獨來的時候。”
“這比我們會長大人還帥啊我去!”
“那我不覺得诶,帥是帥,但我還是喜歡我們會長大人這個類型。”
陳頌從不參與女生的八卦,也不感興趣,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有些不适應。
此時不知什麼時候他旁邊走過一個人,悄無聲息靠近那群女生,以順雷不及掩耳之速搶走了手機。
“我倒要看看誰敢跟我們會長大人比美!”
一群小部員被突然到來的葉佳佳吓得立馬安靜,像群鹌鹑。
葉佳佳眯起眼睛,看清照片上的人後愣了愣:“你們在哪拍的這張照片?”
葉佳佳掃視一圈鹌鹑:“你們當中藏着富二代呢?他都能見着。”
“說!”葉佳佳用手機指這他們,逼迫他們招供,“誰的大腿出來給我抱抱!”
短發部員連忙解釋道:“部長,這是我在兼職的時候看見的啦。”
她伸着手想去拿回手機,葉佳佳卻一個轉身避開了:“真的假的?”
短發女生撲了個空:“真的啦,不然我怎麼連他都不認識。我還想撈撈他是誰呢。”
葉佳佳覺得女生并未撒謊,這種高級酒店她也隻有大場合去過幾次,也是沾着親戚家的光。短發女生長得是好看,去這種飯店當待應生确實過關。
“看樣子你認識啊,部長?”另外一個女生說。
葉佳佳點點頭:“認識啊,他是京市赫赫有名的顧行決啊。京市四大少的纨绔第一名,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聽沒聽過。不知道的搜搜大眼睛。奉勸你們啊,别妄想他了,小心給人玩死。”
葉佳佳看着手機裡的照片,走到陳頌旁邊,把照片放到陳頌臉旁,眼神來回對比:“到底誰投顧行決更好看的?我就覺得咱們會長大人更好看诶~”
陳頌深吸一口氣,不知該做如何表情。
聽剛才葉佳佳介紹的這位少爺,富二代怎麼跟他這種底層人士對比。
陳頌無奈揉揉太陽穴:“别開玩笑了。”
葉佳佳卻急了,把照片橫在陳頌眼前:“我說真的啊!不信你自己看看!我真不覺得……”
葉佳佳話還沒說完,就見陳頌瞬間垮掉一張臉,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眸在照片上來回流轉,那眼神都要把照片盯出個洞來。
像是在反複确認一件不可挽回的事,眼裡的紅血絲幾乎要跟緊繃的神經一起崩裂,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淚來。
“怎麼了?”葉佳佳臉上也沒了笑意,“你也認識他?”
葉佳佳媽媽的妹妹是顧行決的後媽,所以她在家庭聚會見過一兩次顧行決。
身上吊兒郎當的氣質她就不喜歡。還聽說他不少品行不端正的事情。
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顧行決小時候差點害死了小姨的兒子,也就是顧行決同父異母的弟弟。
小姨明明對顧行決這麼好,顧行決還一副全家欠他的樣子,真是壞透了。
可能是帶着偏見吧,但是葉佳佳打心裡覺得陳頌比他好很多。
可陳頌一副欲哭無淚,十分詫異的樣子讓葉佳佳有種不祥的預感。
其他幾個鹌鹑更是吓得不敢說話,他們這位會長大人,平時話就少,現在突然這樣好像情緒崩潰的樣子,讓他們害怕得不行。
教室靜的隻有陳頌不斷再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聲音。
他怎麼可能會認錯這照片上的人,照片裡英俊的臉皮如此熟悉,一往如常的穿衣風格,黑色的皮夾克,脖子上挂着陳頌扯了日日夜夜的銀項鍊。
半晌,陳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他叫什麼名字?”
他的聲音很蒼白。
葉佳佳回:“顧行決啊,你認識?京市那個商業巨鳄的顧家大少爺。”
葉佳佳說完,陳頌臉上徹底沒了血色,她又自我懷疑地看看照片,沒認錯啊,穿的這麼機車這麼騷除了這貨還有哪位?
陳頌胃突然絞痛得厲害,疼得他渾身起了一陣冷汗。
京市深秋的風從後門汩汩而來,冷冽冽地刮在他身上,讓他徒然一顫。
葉佳佳看着人不對勁,上前道:“你沒事吧。”
陳頌冷靜地定定神,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那他……有沒有什麼雙胞胎之類的,長得很像的兄弟?”
葉佳佳把顧家堂兄妹之類的全想了個遍:“沒有,他隻有個弟弟,長得完全不像,弟弟還在上高中呢。”
陳頌心裡翻湧起各種複雜情緒好像快要爆炸了,質疑,憤怒,心寒,惡心。他有些想吐。
陳頌試着在這三年裡找尋顧墨沒騙自己的證據,但依舊有些蛛絲馬迹串聯在了一起。
比如他們住的房子,比如他有時忽然換了幾輛新的摩托車。
顧墨是怎麼說來着?說是朋友的?
關于陳頌父親去世那天,顧墨的突然出現,北城距南城的機票很貴,不是普通人二話不說就買的。
二人有坐動車去附近的地方旅遊過,顧墨說他沒坐過,在檢票時要用身份證掃票通過,顧墨沒試過一不小心身份證掉在陳頌腳邊,陳頌想幫他撿起來,顧墨卻撞開他的手立馬搶走。
陳頌其實有些好奇顧墨身份證上照片的,但顧墨死活不讓他看,說是太醜了小時候沒長開……
啊,所以說,睡在他枕邊三年的人,他撕心裂肺愛了三年的人,連個名字都是假的。
他有些不認識顧墨了,哦,不對,應該是叫他……顧行決嗎。好陌生啊。
葉佳佳看着陳頌情緒越來越不對,直覺告訴她陳頌和顧行決肯定有仇。
葉佳佳看着陳頌滿頭大汗,有些着急:“陳頌,你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你身體哪裡不舒服啊?”
陳頌無力地點點頭,雙手微顫起身:“你幫我請假吧,我先回去了。你……”
他擡眸與葉佳佳對視一瞬,無神的雙眸裡逃竄着複雜的情緒,然後胃疼得偏過頭去,咬牙道:“這邊交給你們了。”
葉佳佳點頭:“好好好,你趕緊回去休息休息,這邊的事都交給我們吧。”
陳頌渾渾噩噩回了家,從儲物櫃上翻箱倒櫃找出胃藥,混着冷水胡亂吞下,過了很久他才緩過來。
夜色慢慢爬了上來,他看着眼前生活了三年的房子忽然覺得陌生。
陳頌清楚地記得那天顧墨交給他一把鑰匙,清楚記得第一天搬進來時,他們二人從天亮做到天黑。最後趴在顧墨身上,心中升起無法言說的幸福。
一室一廳一衛一廚四十平的小房裡起初還有些簡陋,如今塞滿了許多家具,溫馨,充滿回憶。
顧墨是假的話,這房子也是假的麼?
此時此刻這間小房子忽然變得非常空大,四面的牆和家具一直在以扭曲的姿态越變越遠。
這三年。陳頌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整個捏起放在山崖邊上。
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間,那隻手松開了,整顆心狠狠地往下墜,強烈的失重感讓他痛不欲生,全身發麻,呼吸困難。
這種感覺再一次以更濃烈的攻勢襲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多荒唐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隻是想當一個普通人啊。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起來,那個“墨”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