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頌幾乎是逃似的離開了那個住了三年的地方。
他不知道要去哪裡,也無處可去。
在這個偌大的京市,他唯一的栖息之所是顧墨給的。顧墨見過他最脆弱的樣子,最壞的樣子,唯一能依靠,能坦然相處的也隻有顧墨。
可是顧墨是假的。
這怎麼辦。這怎麼辦才好啊?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呢?為什麼隻要我一想要觸及幸福,就會遭受到如此打擊呢?
深夜的街道清冷,路旁枯黃的樹在冷風中替他苦嘯,為他悲鳴。
可無人能回應命運,隻頹然抖落一地枯葉,滿身悲涼。
陳頌單薄的背影被蠟黃的路燈淹沒,行屍走肉般走在街道上,他實在倦了,但他知道今晚是睡不着的。
他甚至頹然地想,要是他沒有發現這件事就好了,顧行決會一直騙着他。
這樣,顧墨還是顧墨,他還有機會,有可能和顧墨在一起。
陳頌打車去了醫院,他知道今晚是睡不着的。他想要安眠藥。
醫生檢查後說:“依你現在的精神狀态來看,我建議你去專門的私人心理醫生治療。你的睡眠長期不足,再這麼下去會神經衰弱,甚至神經失常,很容易得精神疾病。”
陳頌說知道了,但他不會去的。他隻是想要安眠藥。
醫生也如願給他開了小劑量并叮囑他不能依賴安眠藥。
陳頌拿完藥後随便找了家價格便宜的旅館湊合。他實在睡不着,吞了幾片随身攜帶的安眠藥後,他異常清醒了片刻。
他理智說要搬回宿舍,他要遠離顧行決……
漸漸地意識模糊了,在藥效下他沉沉睡去……
陳頌是被旅館的電話吵醒的,旅館提醒他再不退房就要加錢。
陳頌續費了三個晚上的錢,他很慶幸自己靠兼職和獎學金攢下不少錢,以至于離開時不會那麼狼狽。
關于在那個“家”的東西,他确實一個也不想要了。那裡的每一件物品都有顧墨的回憶,他不想再回憶起。
今天是周六,續費完陳頌繼續睡了,他睡得并不好,做了一大堆夢,每一個夢裡都有顧墨。
陳頌渾渾噩噩地熬過周末,周一終于來了。周一的課很滿,陳頌無比慶幸,隻有這樣他才不會想起那些事。
同樣慶幸的是,陳頌的學習用品全放在圖書館。
沒帶到“家”的原因很簡單,房子沒那麼大,也不是他一個人住的地方,學習用品很多,不太好放。另一個就是在“家”的時候,顧墨要求陳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顧墨身上,要想提高專注力,還得是圖書館。
陳頌結束一天課程後去了老班的辦公室。
老班穿着藍色夾克,頂着大肚正要出來,看到陳頌一頓:“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陳頌睡了兩天,眼下青黑好了些,但沒吃多少東西,臉色比牆還慘白,眼裡一灘死水。
陳頌平靜地說:“沒事。”
老班皺眉訓他:“你這小孩,掙錢也别把命賠進去。學醫的課那麼多,學生會也夠你忙了,實在撐不下去就不要去兼職,學校獎學金和貧困生輔助金也不少了。萬一出什麼事你怎麼辦?家裡人怎麼辦?”
陳頌艱難地扯出一抹淡然的笑:“老班,我真沒事。就是中午忘吃飯了,待會吃了就好。”
老班拿着手裡的袋子砸了下他:“這都能忘!你怎麼不忘了自己還是個人?”
“說吧。有啥事找我。”
陳頌看了眼袋子裡的衣服,有些眼熟,好像是雲教授的衣服。
陳頌收回目光:“我想住宿舍。”
“知道了,我晚些給你安排,你有空先去宿管那填個申請。”老班想都沒想,問都沒問就直接答應了,“還有什麼事沒有。”
學期中突然住宿是很麻煩的,本以為老班會訓斥他幾句,結果就這麼輕飄飄的同意了。
陳頌搖搖頭說沒事了。
這時候老班的電話又響起來,老班接起電話:“诶,宋院長。”
“你到啦?好好好,我馬上過來!對不住對不住。我手頭有點事耽誤了,馬上來。”
“好好好,就這樣說!”
老班挂斷電話後,煩躁地說了一句:“這宋院長提前到也不說一聲,真是活祖宗!”
陳頌看向袋子,溫和地說:“我幫您送吧。這是雲教授的衣服吧。”
老班點點頭,看着陳頌,猶豫片刻還是同意了,把袋子交給陳頌後立馬往外走,邊走邊交代:“我把地址發你,你吃完飯今晚送去。一定得吃飯!”
陳頌看着男人的背影,心裡有些觸動。
三年來,老班幫了他很多事,對他多加照顧。他能感受到老班對他的好,他試圖将這其中的一些感情自私地當做名為“父愛”的替代品。
畢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父親的話是要聽的,陳頌聽話地去食堂打了飯坐下吃。
他也很想多吃點,可實在沒什麼胃口。随意對付幾口就不吃了。
老班剛好也把雲教授的地址發來了。同時還有幾條沒回複的信息。
都是學生會問他身體如何的,還有一些學生會群裡的工作内容總結。
陳頌挨個回複身體沒事,謝謝關心。
陳頌無精力去等車坐公交或者騎電驢,難得奢侈地打車去了雲景笙家。
雲景笙的住址在一個豪華小區,小區裡的住宅都是獨棟的小洋樓。
陳頌并不向往有錢人的生活,他隻是想有自己的小家,和愛的人幸福生活。
從沒來過這麼漂亮的小區,他也沒有用新奇羨慕的目光東張西望。
那雙總是含着淡淡憂傷的眼眸,灰蒙蒙的,平淡如水,毫無波瀾。
他筆直清瘦的身影立在門前,按響門鈴。
雲景笙的小洋樓有一個花草旺盛的院子,晚風輕吹芬芳,月色與花交融,緩緩撫人心靈。
鈴響片刻後,門打開了。
門後的雲景笙身穿咖色休閑居家服,頭發微微淩亂,嘴唇沒什麼顔色,眼神帶着些許倦意,看清來人是誰後,露出一絲詫異之色。
雲景笙溫和的聲音帶着幹啞:“小頌?”
陳頌颔首,把袋子遞給他:“雲教授,我幫老班來送衣服的。他臨時有些急事來不了。”
雲景笙目光落在袋子上,昏昏沉沉的腦袋才想起來。前幾天幾個老師院長聚會,他喝了些酒開不了車。
何院長,也就是陳頌口中的老班,他老婆來接他回去,順道給雲景笙也送回來了。外套也就落在人車上。
雲景笙的外套被酒水不小心灑上,所以脫下。何院長打電話跟他說衣服洗好了再送來。
月光落在陳頌身後,藏在陰影裡的眼睛少了幾分憂郁,顯得人更加柔和。
隻是他單薄的襯衣不斷被冷風吹拂着,瘦削的骨骼印出來,好像風再吹下去,他就要飄走了。
“進來喝杯熱水再走吧。”雲景笙忍着痛癢的喉嚨,艱難地發聲。
他從那天聚會後就開始有些低燒,應是感染上了流感,到現在也還沒好。
陳頌揚起一個很輕的微笑,搖了搖頭:“不打擾了,雲教授。挺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雲景笙忽然猛咳了幾聲,眼前有些發黑,身形微晃,将要倒去,陳頌神色微變,立馬拉住他。
“雲教授?”陳頌試探地叫醒他。
雲景笙緩了緩,眼前恢複一片清明,陳頌一成不變的臉上難得多了擔憂的神情。
雲景笙笑着擺擺手:“小流感,沒事。你先回去也是對的,我免得傳染給你。”
陳頌問:“吃過藥了嗎?”他說着伸手摸了摸雲景笙的額頭,有些溫熱,“應該有些低燒。”
雲景笙一頓,看向陳頌的目光稍有一絲飄遠,很快又拉回思緒,答到:“還沒吃……晚飯還沒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