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決含着金湯匙出身,身邊所有人對他都是巴結,阿谀奉承,多餘的話都不敢說,更别說是扇耳光這種帶有人格尊嚴侮辱的行為。
顧行決隻要略微顯示出怒意,其他人吓得都要魂飛魄散,生怕一個得罪就要舉家受牽連。
其實顧行決并不覺得被扇耳光有什麼,畢竟他自知性格頑劣,盛氣淩人,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讓他惡心。
真敢打他的人反而讓他覺得真了幾分,比如從小打到大的雲澈,嘴毒的謝硯塵,還有終于撕掉僞裝面具的葉艾。
全天下唯一扇過他巴掌的人,有兩個。
一個葉艾,一個陳頌。
葉艾的耳光讓少年時期的顧行決遍地生寒,打碎了他沉迷已久的美夢。
那種無比心痛傷心的情感全來源于葉艾的欺騙,僞裝。
此時被陳頌扇耳光後,顧行決有一絲難過和無措,像跟刺一樣紮進心中。
這種難過又是來源于什麼呢?
顧行決想不明白。
陳頌清冷的臉上終于露出扭曲的波瀾。
那根帶着難過情緒的針鑽進顧行決心裡,微乎其微的與心融為一體,像被吞噬一般再也發不出悲傷的訊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虐般的快感。
顧行決是要懲罰陳頌的。
他的懲罰此刻具象化地從陳頌扭曲痛苦,滿是屈辱的表情上體現出來。
顧行決冷笑幾聲,頑劣地頂了頂腮,直起身來重新俯視着陳頌,那副掌控全局的模樣讓陳頌無比陌生。
像一個外來入侵者,肆意,瘋狂,殘酷地屠殺着陳頌的細胞。
陳頌往黑色褲腿上奮力一錘。與之抗衡的是紋絲不動的肌肉,堅硬如磐石,無論他捶打幾下都不肯讓步。
風呼嘯着,來來往往引起不少目光。
這場淩遲是公開的,路過的行人,夜幕的星月,馬路上粗壯的大樹,街邊散落一地的枯葉,都是見證者。
大學生最是愛吃瓜的群體,本來二人的顔值就已經夠引來不少目光了,還有不少人認出了陳頌這個冷面閻王學生會會長。
吃瓜群衆很快圍在一起,出于二人壓迫的氣場,不敢靠近,隻敢離得遠些看着,幾個膽大的還拿手機拍照。
陳頌隻想當個透明人的願望一直在被無可抗擊的命運徹底擊碎。
若這隻是自己的圍巾,他大可以棄之不理,轉頭逃離。
可這是雲景笙的,是他尊敬的老師的,他不能不要。也不能容許顧行決對他的侮辱。
“夠了麼。”陳頌冰冷的聲音讓人如墜冰窖,“别這麼幼稚行麼。這還是在我的學校。”
顧行決嘴角抽動地笑了:“我幼稚?你說我幼稚?你知不知道你在說誰?”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許”
“我同意了嗎?我有同意你麼?”陳頌冷冷地看着他,心早寒了一片。
顧行決頓了下:“你這什麼意思。感情我前幾天跟個孫子一樣哄你,你他媽全當放屁了。”
陳頌完全無視顧行決的質問,緊緊拉扯着圍巾,用力到清白的脖子上緩緩爬起青紫的經絡,他低呵:“松開。”
顧行決:“回答我。你他媽是真不想過了是麼。”
陳頌鼻尖微動,骨骼都在戰栗,他不敢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倔強地扯着圍巾,似乎那是他僅剩的自尊。
陳頌看到顧行決來的時候,心還是顫動的。知道他可能是來接自己回家的。
可心中的歡喜卻被他不由分說的舉動打碎了。
圍圍巾也不是他要的,他回過神時雲景笙也已經走了。
重點是他和雲景笙之間很清白,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一句解釋都不給他,半點信任也不給他。一上來就是這麼劈頭蓋臉的羞辱。
他有這麼不堪麼,有這麼賤地求包養麼?
顧行決口口聲聲說不希望自己變成那些巴結他的人一樣,可為什麼還是把他歸為那一路的人,将他往絕路上逼?
将他的自尊和人格碾壓了一地,公開處刑。
心理學課上,老師曾問過一個問題,喜歡和合适那個重要。
陳頌沒有猶豫地認定肯定是喜歡重要。在他的認知裡,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他也曾以為顧行決是對他有過些許喜歡的,可如今他也懷疑了。
他和顧行決在三觀上完全不和。顧行決完全忽視他的人格自尊。
陳頌覺得好累,垂眸看着藏青色的圍巾染上了污漬,他松了手。有氣無力地說到:“這是我的學校。可以别來打擾我麼。”
顧行決心中莫名的痛快在陳頌恢複清冷後瞬間消散,又在心間迂回出一股濃濃的情緒,讓他感到十分焦躁。
顧行決解釋不出這種情緒是什麼,所以焦躁地将他歸結為憤怒,可高傲的自尊讓他不再低頭。終于,他擡腳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想再看到陳頌這個冷漠淡然的模樣。
殘留憤意的沉重呼吸甩在風裡,漸漸遠去。
陳頌艱難地快速呼吸着,渾身劇烈起伏,手發麻得厲害,腿腳也蹲得發麻,一瞬間的無力讓他跪坐在地。
周遭那些目光與審判在耳邊嗡嗡作響,那種窒息感又湧上心頭。
陳頌呆坐在原地,将風中亂舞的圍巾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污漬。可那污漬灰塵卻怎麼也擦不幹淨。
陳頌将圍巾疊了起來,放在懷裡,艱難地站起身時兩眼一黑,差點要摔倒,踉跄幾步緩了緩終于回過神。
沒走幾步又駐足原地,目光停滞在地上的黑卡上。無奈後苦笑着撿起來放在衣服裡層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