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決墨眉緊蹙,幽深泛紅的眼眸中滿是擔憂熾熱的火光。臉上沾着泥灰風塵仆仆,一絲不苟用發膠背過的黑發逃出幾縷發絲,淩亂在額前。
他身着襯衫黑褲皮鞋,早年的浪蕩纨绔全然不見,隻剩下成熟穩重,矜貴沉着。污穢黏身,讓他像個流落在外的精英貴族。
他……怎麼在這?
“怎麼了?”顧行決俯身擦去他臉上的污漬,帶着厚繭的指腹觸碰到肌膚時一頓,片刻後顧行決松開手,指腹若有似無地劃過,溫熱又癢。
顧行決偏過頭去,不再看他,向後推開一步,視線落在地面上,方才為陳頌擦拭的那隻手背在身後。
“抱歉,突然出現在你眼前。明明......明明答應過你了。”
陳頌的目光抓住方才一閃而過的光亮,那是顧行決逃在身後那隻手上的戒指反射出黃昏的光芒。
他......結婚了麼?
“我......”顧行決磕磕絆絆地解釋道,“我在附近出差,聽,聽說這裡山體滑坡,就帶人來支援了。不是......不是故意要出現在你眼前的。”
顧行決臉上浮着讪讪的紅暈,不敢看他的樣子像個犯錯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背後是混亂的廢墟,天邊烏雲盡散,淺藍色的天像海洋。
陳頌沒有想過會再見到顧行決,更沒有想到二人重逢的地點在坍塌崩壞的廢墟之中。
他不知道說什麼,隻是身體裡那顆死寂的心忽然跳動了一下,又再次沉睡下去。
“救.......命.......”
“人......有.....”
在二人的沉默間石堆之下傳來很輕的呼救聲,是個女人的聲音。
“孩子.......救救我的......”
陳頌立刻轉身,放低腳步聲去聽那聲音,循聲走去。陳頌踩過潮濕的木闆,翻身跳進污水溝向前吃力地走去。污水溝的水漫過膝蓋,聲音是從兩條污水溝中間的坑中傳來。
陳頌搜尋一整天都沒收獲,沒想到人在這裡。她現在才發聲,一定是積攢了許久的力氣。
顧行決方才一直不敢吭聲打斷女人的呼救,默默跟在陳頌身後。陳頌要爬上小石坡時不慎腳底打滑,将要摔下時被顧行決抱住。
顧行決俯身握住他的雙腿,讓他坐在肩頭,穩穩起身将他托舉上去。陳頌奮力爬去,站住腳跟後雙手握住龐大的碎石無法撼動。
他渾身無力,一鼓作氣了幾次碎石紋絲不動。
“人......是人來了麼?”底下傳來女人竭盡全力的聲音。
陳頌喊:“是!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救你上來。不要說話,把力氣存起來!”
陳頌再一次蓄力擡起,碎石竟真的懸浮起來,陳頌感受不到自己的用力,是翻身上來的顧行決擡起的。
顧行決脖上爬滿似乎要爆裂的血管,他悶聲道:“你松手,我把這石頭扔了。小心砸到你。”
陳頌依言趕緊松開手,顧行決不敢貿然扔石塊,這廢墟之下不知何處可能還藏着虛弱的生命,他将石塊搬到另一邊的空地上。
石坑底下,一對母女相擁在一起。小女孩靠在女人的懷裡沒有動靜,女人仰面滿是污泥,拼盡全力眨着眼睛,眼淚随着她的嗚咽聲一起落下。
坑底滿是折斷的鋼柱,陳頌想要跳進去時被顧行決攔下:“我進去,把他們拖起來,你在這拉她們。”
“好麼?”顧行決垂眸看着他。
陳頌猶豫片刻:“好。你小心。”
顧行決忽的笑了:“好。”
坑口狹窄,顧行決下去時要抓住壁上斷裂的鋼柱小心而下,時刻要注意璧上橫出的鋼柱,還要注意腳下以防摔下去砸到母女。
夕陽沉去,天色昏暗,此處有崩裂的山體阻擋,坑底視線很弱。顧行決落地時沒注意,手臂被鋼柱劃開一道口子,他眉頭微皺,一聲不吭蹲下先抱走小女孩。
這個坑約兩米半高,顧行決一米九多的身高将小女孩舉起,陳頌還得半個身子探進石坑才能接住小女孩。
“你看着點旁邊的鋼柱,别傷到了!”顧行決朝上面喊。
陳頌悶聲用力,沒多餘的力氣回複顧行決。
二人幾番周折後終于把母女二人救出來。陳頌抱着小女孩,顧行決抱着女人,二人前往醫療棚。
醫護人員連忙接過母女二人進行治療。
陳頌稍微松了口氣,扶住一旁的桌子。側眸時看見顧行決手上的那枚戒指時渾身僵住了。
明明......明明已經砸爛了......
顧行決的襯衫被劃破,漏出皮肉繃裂的傷口,鮮血淋漓浸濕沾滿灰泥的襯衫,猩紅的血液順着手臂潺潺而下,浸濕銀亮的戒指。
顧行決注意到陳頌的目光,快速将手背在身後,将那枚戒指摘下捏在手裡。
“你......你餓不餓?”顧行決與他保持着距離,生硬地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