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上多了五個黑手印。
葉無憂縮回牆角,四天沒吃東西的他三倆口啃完一個半張臉大的饅頭,怯生生望着又給他遞水的蕭允安。
“慢點吃,還有。”蕭允安又遞過去一個饅頭,葉無憂小心翼翼接過,他看着大白饅頭咽了咽口水,塞進漏風的破襖衫裡。
“怎麼不吃了?”蕭允安支開護衛蹲在葉無憂面前,簇眉疑惑。
“我,我等會吃……恩人您的手。”葉無憂直愣愣盯着蕭允安手上被咬出的牙印。
“這個沒事,快吃吧,别等會又被搶走。”蕭允安把被咬出紅痕的手掌縮進大袖中,見小乞丐還是不肯吃東西,起身走向護衛。
“走吧,不要吓到他。”
蹲在身前的衣袍翻飛離去,葉無憂瞥見懷裡印着黑手印的饅頭,剛擡起的手又縮回去,他剛才沒敢看恩人的模樣,現在恩人要走,葉無憂貓在牆角,豎起耳朵使勁聽。
常年饑餓的他面黃肌瘦,這幾天被餓得聽力也不大好,隻勉強辨出“殿下”二字。
……啊,是皇帝家裡的大官。
跟着大官,豈不是就能吃飽飯?
求生的本能蓋過一切,葉無憂也不顧自己和野狗打架摔破的膝蓋,忍痛沖過去,靈活避開兩個護衛,撲上前抱緊蕭允安大腿。
倒地碰瓷。
嶄新的外袍上瞬間被蹭上一片烏黑,蕭允安驚訝于葉無憂避開護衛的反應速度,擺擺手遣散準備強行扒下葉無憂的護衛。
蕭允安掙紮着試圖摸葉無憂下不去手的刺棱頭發:“沒有饅頭了。”
刺得七仰八叉的頭發沒地方下手。
“剩飯,泔水都行,我不想餓死,想吃飽飯。”葉無憂也縮腦袋躲開蕭允安白皙的手掌。
恩人手好白啊,自己髒。
但葉無憂在猶豫要不要松開恩人的外袍。
“你這是想跟着我?”蕭允安笑了,在大街上被人攔路,很新奇,這個和野狗打了半刻鐘架的孩子,更新奇。
蕭允安欣賞葉無憂身上的蠻勁,但不夠,他更需要有腦子的小家夥。
“想!我什麼都會做!隻要恩人給口吃的!”葉無憂擡起自己的大花臉,第一次和蕭允安對上視線,他撞進那對溫柔的黑色眼眸中,恍惚了。
“我不養閑人,等你下次見到我,再說這話吧。”溫柔的黑色眼眸驟然沉下,葉無憂被蜂蛹上來的護衛丢開,被弄髒的外袍,也被蕭允安嫌棄地丢在路上。
鬧市上幾匹駿馬奔騰,葉無憂撿起蕭允安丢下的外袍披在身上,摸去河邊就河水啃起剛才舍不得吃的饅頭。
嘿!他很快就能每天吃飽飯了。
次日,太子微服暫住的府邸前,站了個半大的孩子,披着件不大合身的嵌金邊素色外袍,打绺的頭發亂糟糟披在身後。
姿态神氣十足。
“草民葉勉求見殿下!”
孩子吃飽了嗓門大的很,敲府門的動靜,也不像自薦,倒像是來砸場子。
“草民葉勉,求見太子殿下!”葉無憂舉着砸門的石頭又吼一嗓子,新一輪的指名道姓吸引來不少駐足的百姓圍觀。
府門終于顫顫巍巍開了,裡面伸出一隻手,将葉無憂迅速拽進去。
“快……快跑!這府門吃人!”人群裡有人沖到府門前驚懼大喊。
府門前煙霧缭繞,府門好似扭曲起來,嚷嚷的人也被吃進門内。
聚集在門前看熱鬧的百姓頓時深信不疑,一哄而散,沒有人在意什麼太子,隻記得大宅子會吃人。
被吃掉的葉無憂手裡還抱着砸門的石頭,他被侍衛拎到後院,看見坐在階上的蕭允安,太子殿下一身素淨的常服,正捧着柄長槍擦拭。
“膽子不小。”蕭允安用手上長槍遠遠地挑起葉無憂下巴,長槍上的紅纓從葉無憂脖頸墜下,“怎麼猜出來的?”
葉無憂被長槍尖指着喉嚨,不慌不忙眨眨眼:“我聽見他們喊您‘殿下’,隻有皇帝家大官才能這樣喊。”
“哦?”蕭允安被葉無憂樸素的話語逗笑了,“那你又如何确定我的身份?”
葉無憂一抹鼻子,不太好意思道:“我聽過太子和王爺,一個個試總沒錯。”
蕭允安笑得更深,他收回抵住葉無憂咽喉的長槍,冷下聲繼續:“葉勉,你可知跟蹤洩露皇子行蹤,是大罪。”
葉無憂當然沒被吓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葉無憂一個有上頓沒下頓的乞丐,大不了就是脖子一橫,腦袋分家。
總比餓死來的痛快。
葉無憂不止沒有露出懼色,反而因為被記住了名字笑嘻嘻道:“跟蹤殿下多累啊,我們整天在巷子裡跑,城裡哪家哪戶多住個誰,我們最清楚了。”
蕭允安狐狸似的眯起眼睛,把擦了小半個時辰的紅纓槍朝葉無憂扔去,葉無憂不躲,還往前了兩步,伸手接住了那柄比自己還高的長槍。
蕭允安不說話,看着葉無憂毫無章法地被舞動長槍。
小娃的膽子大得很!
長槍又一次試圖往剛才拎住葉無憂的侍衛那挑,葉無憂對準的還是侍衛的的腰帶,蕭允安輕咳兩聲,給站在葉無憂身後的侍衛又動了,葉無憂左閃右躲也沒逃過被奪槍的命運,他又被拎起來。
這回葉無憂懷裡空空如也,拎起來輕松不少。
“把他拎下去。”
葉無憂掙紮起來,不敢置信地望着蕭允安,尚未發育的短胳膊短腿對着侍衛拳打腳踢。
“殿下你說話不算話!昨天明明就答應了讓我跟着你的!!!”葉無憂放開嗓門大嚎。
“零一,帶下去清理幹淨。”葉無憂的大喊大鬧隻換來蕭允安的漠然命令。
葉無憂心裡涼透了,砸門時什麼都不怕的小乞丐扯下蕭允安留下的外袍,在上面留下個氣憤的烏黑腳印。
葉無憂被零一關進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被拽下當成垃圾,葉無憂羞紅臉,捂住自己下腹。
“你們好變态!殺人還要脫衣服!!!”
這群住在大房子裡的達官貴人花點子就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