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站着的楊棯正在給幾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挖坑。
“赤那,你在景朝的軍營待久了,也染上了景人假惺惺的臭毛病。”虜轫站在楊棯身後,鄙夷,“一把火燒了不是更簡單省事?”
“畢竟共事多年,總有些感情,埋了好讓他們魂歸故裡。”楊棯把屍體推入坑内,準備提鏟蓋土時,一點火光掠過肩膀晃悠而過。
坑内瞬間撲起半人高的火焰,虜轫不知在火把上加了什麼東西,楊棯幾鏟子土下去,竟也無濟于事,他背過身冷漠地盯着罪魁禍首,将手裡的鏟子攥得死緊。
“景人有什麼好可憐的,孤偏不讓。”
“那就交給可汗處置。”楊棯将鏟子也一并丢進大坑内,冷着臉走向不遠處等候的狼群。
——
幾個混入輕騎部隊的蠻人被葉無憂捆在營帳内,手腳綁得死緊,幾人嘴裡均沒有塞東西,但是都癱着半邊身子,說不出話來。
葉無憂手裡握着幾枚從軍醫那順來的銀針,給方才回話的蠻人松綁,擡腿壓住人的脊背,迫使蠻人跪在桌前,凜聲:“用胡語,我說,你寫。”
蠻人筆下顫顫巍巍淋了一行墨,葉無憂低頭瞥了一眼,手中的銀針不客氣地抵住了蠻人的太陽穴。
“景人狡詐,我等被俘,懷疑赤那可能投敵。”
葉無憂用景朝的官話一字一頓念出紙上鬼畫符般扭曲的胡語,蠻人顫着手,面色被吓得慘白。
“本将軍剛才是這麼說的嗎?”一口流利的胡語從葉無憂嘴裡脫口而出,甚至還帶着虜轫部族特有的口音,“赤那?狼?”
“哦,你在說楊棯,他的确和狼有不清不楚的關系。”葉無憂又切回景朝的官話,見那蠻人猶豫着遲遲不肯下筆,葉無憂将手裡的銀針往穴内紮了半寸,“你當本将軍和摩伊斯交手多年是白打的嗎?我不止會說,也能看,再不老實,本将軍也能替你寫。”
用膝蓋按住的蠻人不已經被吓到抖如篩糠,葉無憂怕人漏出東西髒了地闆,笑着将沾了點血的銀針拔出,思索片刻又紮回人體内,蠻人的手再也抖不起來。
“好好寫,若是要到本将軍親自操筆的那一步,你那些鬼畫符一樣的暗号,就送不回去了。”葉無憂給蠻人送去最後幾句柔聲關懷。
一封密信于半夜匆匆交到虜轫手中。
[赤那所言屬實,明日卯時,景朝大軍将行動。]
楊棯坐在虜轫對面,把腿嚣張地架在桌上,臭着臉聽虜轫讀密信。
“我也不是非要留在你這裡。”楊棯不爽道,“我可以去找摩伊斯,或者回葉勉身邊繼續做副将。”
“上回夜襲,孤沒有聽赤那勸告遭了埋伏。”虜轫擡眼賠笑,他站起身走到楊棯身後,把手搭在楊棯肩上,“這一回,不過多幾留幾個心眼。”
楊棯沒好氣地拍開搭在肩上的手,冷嗤:“呵,上月十五,可汗輕信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貿然進攻景軍營地,害我險些暴露,我連着傳信三封竟都沒能攔住可汗。”
那幾封信全被攔在營外,虜轫兵敗後才看見,他面色不大好看,但楊棯沒放過他繼續說:“我要是不對你出手,葉勉能把我射成篩子,不過可汗跑得還真快,是忘記把我捎帶上還是想趁機借葉勉的手,除掉我?”
“哪能啊,孤得赤那,是我部族的榮耀。”虜轫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楊棯。
“希望如此,不然明天将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楊棯在狼群簇擁下,走回自己的營帳。
楊棯拍了拍其中最年幼的一隻小狼,貼在它耳根說了什麼,那小狼即刻搖頭擺尾地在地上翻了個滾,接着便蹿出營帳。
夜半,綠眸和狼嚎一齊穿過虜轫駐紮的營地。
——
天尚未全亮,葉無憂握着紅纓槍跨在追風身上整裝待發,他身後是蕭允安許他的數萬大軍。
“将軍,如此大張旗鼓的出征,要不先給陛下送個信?”身旁有人提醒。
葉無憂驕橫道:“不急,待本将軍領你們殺空蠻敵,再上報給聖上讨賞!”
馬上的少年神采飛揚,夾着腿肚的身子挺得筆直,哪怕身着厚重的盔甲,也能從背影看出葉将軍風姿綽約。
有如此少年将軍領兵,蠻敵何懼!
葉軍士氣高漲,葉無憂舉着紅纓槍大聲嚷:“待我們救回楊副将,殺光蠻敵,本将軍再宰羊設宴犒賞兄弟們!”
“殺!殺!殺!”
……
景朝的軍隊,竟真的準時準點壓向虜轫的軍營,虜轫派出斥候去探,發現領兵前進的,正是葉無憂。
果然還是年輕氣盛,什麼時候都敢走在最前出風頭。
楊棯衣衫褴褛地被虜轫綁好推到隊伍最前。
“我衣服非要破成這樣?”楊棯藏好袖中的匕首,給自己掙出一個相對舒适的綁姿。
看上去不像正經綁架。
想到即将大敗景軍,俘虜葉勉的場景,虜轫大發慈悲給楊棯披上一件披風。
楊棯額頭又跳數下。
這不更像了?
“葉勉,看在你是個坤者的份上,一個人過來把孤伺候爽快,孤就把這位副将完完整整地還給你們!”虜轫率先發起挑釁,他身後的蠻人輕浮地吹起口哨,朝景軍不停噓聲。
站在一旁的楊棯抽着嘴角閉上眼,隻覺得虜轫嫌命長。
“軍糧換楊棯,别的不談。”葉無憂坐在馬上氣定神閑,對虜轫的挑釁置若罔聞。
“景朝的皇帝知道你這麼大方?”虜轫回想起前夜攔截的,那封短短一行,卻暧昧不清的私信,笃定葉無憂和景朝新帝也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