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還沒等到她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姐姐就不見了。
姐姐消失的那一天,是她生命中很多個平凡的一天中最平凡的一天。沒有任何的異常,沒有驟雨,沒有狂風,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離憂甚至想:如果那天下雨就好了,如果那天下雨,她就可以阻止姐姐出門了。
似乎命運都在默許她的消失,所以才吝啬于給予任何提示。
後來的事,離憂已經沒有太多印象了,隻能從日記裡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當年的一角。
3月15日,姐姐今天沒有回來。
3月16日,好多警察來了家裡,問了好多關于姐姐的事。
3月18日,他們說姐姐失蹤了。
……
6月2日,姐姐還是沒有回來。
6月6日,姐姐還是沒有回來,爸爸做飯好難吃,早知道不許願了。
6月10日,爸爸又出去了。
再後來,爸爸就沒再回來過,隻偶爾寄回一些錢。
離憂一個人住在這裡,就像被所有人遺忘了一樣。被遺忘的東西會在不知不覺中加速衰老,她覺得老城區的房子又變老了許多,已經有點搖搖欲墜了。
歲月的光影被拉到今天,今天是3月15日,學校的櫻花開了。
今天是姐姐失蹤的第四年。
離憂來回複盤,隻能怪自己從前年幼,未曾參透命運是個市儈的商人,明面上饋贈了三分,總會在别處要回去四分。
她的出生是用媽媽的命換來的,她的學業也是用姐姐的休學換來的,就連她許願想吃爸爸做的飯,都是用姐姐的失蹤換來的。
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自己沒有出生就好了,如果自己不用上學就好了,如果自己沒有許下那個願望就好了……
長夜總是淺細無聲毫無痕迹地走入離憂的記憶裡。
她已經默認了這種在每個夜晚複盤往事的行為,這樣能有效防止曾經發生的事被淡化直至遺忘。
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把姐姐忘記了,她也會像老城區的房子一樣迅速衰老的。
離憂将被子的一角攥在手裡,拭去了眼角的一片溫熱。
四年的期限一滿,姐姐的失蹤已經可以用宣告死亡的結果結束了……
她閉上眼睛,意識混沌間任由從前的事在腦海裡生根發芽,被情緒裹挾着的離憂半夢半醒,恍惚聽到了一陣喧嚷模糊的環境音,似乎是一群人在讨論什麼。
模糊的背景音裡穿出一道很是耳熟的聲音:
“離憂?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說話的是傅思茗。
沒有得到回應的傅思茗自顧自地嘀咕:“這是什麼鬼地方?我是在做夢嗎?”
離憂皺了皺眉,不禁心想:這聲音怎麼這麼清晰,就好像傅思茗貼着她耳根說的一樣?
“離憂啊!!!”傅思茗突然一把抱住她,使勁搖晃。
她瞬間感覺天旋地轉。
這不對吧,這感覺太像傅思茗在教室抓着她抓狂了。
她不會又在教室睡着了吧……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的瞬間,她迅速睜開眼睛,身邊熙攘的人聲瞬間變得清晰可感。
傅思茗頭埋在她肩窩,雙手環在她腰上,察覺到自己抱着的人似乎動了一下,傅思茗擡頭看去,正好與睜開眼睛的離憂對視上,她痛哭流涕道:“離憂!你終于醒了,你快看我們這是到什麼鬼地方來了,我明明在自己房間睡覺……”
離憂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張放大的傅思茗的臉一把鼻涕一把淚把埋在自己胸口哭。
她面露嫌棄,将傅思茗一把拎開,坐起身來茫然地環顧四周,她才發現自己周圍的環境詭異地很。
這裡不見來路,也不見出口,許多人站在一塊巨大的圓形青石闆上。腳下的青石闆遍布裂縫,青苔從裂縫中冒出頭來,歲月沉澱下的痕迹使這塊青石闆綠的不太均勻。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除了腳下的這塊青石闆就不再有其他建築,看上去就像這塊青石闆浮在空中,而她們站在這塊磁懸浮青石闆上。
陰風一吹,她打了個寒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離憂擡頭,才發現這鬼地方雖然亮如白晝卻連光源都沒有……
這也太詭異了。
她站起身來,環顧周身的人影,在心裡默數:沈伶、劉瞳、莫歡、顧念……
粗略地數了下人頭,她才發現全班同學似乎都到齊了。
“離憂,我們是在做夢嗎?”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傅思茗問道。
離憂回頭看她:“你做夢的時候會知道自己在做夢嗎?”
傅思茗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有的時候會。”
“……”
與她交談期間,離憂的餘光精準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随後,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馬上,你就知道是不是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