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她沒見過崩騰呼嘯的黃河,從小她最羨慕的便是村子裡的那條小河,涓涓細流雖然沒有可與大軍過境所比拟的磅礴氣勢,但它可以環着農田,抱着山野緩緩走向遠方。
它不屬于這裡,也不會停留在這裡,更不會回到這裡。
它和魏婉不一樣,魏婉屬于這裡,長久地停留在這裡,難以離開這裡。
從小成績一般的魏婉有一個考上名牌大學的表姐,把表姐送到火車站之後,她看着手裡表姐從大城市帶回來的紀念品,又一次思考起這個問題:要怎麼才能離開這裡呢?
沒過幾年,她就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才剛高中畢業的她被爸媽叫到跟前,媽媽從包裡拿出二百塊錢遞給她:“聽他們說城裡工資高,你去城裡找個事兒幹。”
她沒有接過媽媽手裡的錢。
她很清楚,不能順利完成學業,就不能像表姐一樣在城裡站穩腳跟。
一旁的爸爸見她久久沒有反應,表情很是不耐煩,用力嘬了口煙,煙霧圍着他粗犷的眉眼打轉。
“女娃不用念那麼多書,再說了你成績又不好,你念不好書,弟弟還要念書。”
這句話的本質是驅逐。
她從小就知道爸媽重男輕女,家裡的不論髒活累活永遠輪不到弟弟,不論課本還是學習工具永遠都輪不到她。
但是爸媽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課業是被家裡瑣碎的家務耽誤下的。
她沒有多問,拿上了二百塊錢,第二天就坐上了去火車站的大巴。
路上經過那條小河的時候,她探出車窗看了一眼。
到城裡的第一天,她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家旅館住下。
第二天,她出門找工作,遠遠超乎她意料的,是大城市工作崗位對學曆的嚴格要求。
最終,她找了個包吃包住,月休一天,對學曆沒有要求的餐館,提着行李入職了。
在餐館上班的日子乏善可陳,汗水交織着油煙,構成了她在這裡的日複一日。
直到有一天,有一群中年人來到餐館。這一群男男女女有一個共性——身上都套着勉強合身但沒什麼質感的劣質西裝。
魏婉照舊出餐上菜。
上這一桌人的菜時,魏婉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内容。
“周姐今天開了個大單,提成少說也有十萬,今兒不請客說不過去了吧。”有一個男人發話了,立馬就有人跟着一起起哄。
“是啊!”
“就是!不請客說不過去!”
“……”
被簇擁在話題中心的周姐開口了:“行,今天我請了。”
“……”
喧鬧的人群裡,魏婉垂了眼睫,在心裡默默盤算着十萬是她幾個月的工資。
這桌人點了不少酒水下菜,等他們吃盡興了,周姐走到前台結賬。
她給周姐結了賬,把小票遞過去的時候,視線在周姐胸前的工牌上停留了一瞬,默默記住了上面“宏遠地産樓盤銷售”幾個字,魏婉開始了她的新計劃。
休假的時候,她來到了宏遠地産的售樓部,立馬就有案場客服迎上來接待她,“您好小姐。”
魏婉問她:“咱們還招銷售嗎?”
面前的迎賓小姐笑的春風和煦:“招的。”
于是,魏婉跳槽了。
憑借她怡人的外表和練就的那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她總是能找準客戶需求,不僅順利開單,更是在一年後成為了銷冠。
銷售的薪資确實可觀,這些年來,她也攢下了不少積蓄。
故而,在遇見心儀的追求者時,她底氣十足地接受了他的告白。
兩人的感情一貫穩定,沒過多久就到了談婚論嫁的那一步。
直到兩個人成了婚,在這個城市買下了屬于兩人的房子,魏婉才覺得自己小時候的心願實現了。
她終于像那條小河一樣,緩緩地走出去了,雖然過程很慢,但她終于不用四處停留,也不用回到那個山村了。
婚後兩年,她生下了一個女孩。
日子像小河一樣緩緩流淌,孩子也逐漸長大,但有時候她還會夢到當初爸爸對她說的那句話。
“女娃不用念那麼多書,再說了你成績又不好,你念不好書,弟弟還要念書。”
她的女兒和當初的的她一樣,一個模子裡刻出的可愛機靈和如出一轍的頑劣。
為了防止女兒步她的後塵,她給女兒報了興趣班,更是每天騰出時間盯着女兒的課業。
所幸女兒也很争氣,學業特長兩不耽誤,升學的時候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小學。
看着冰雪聰明的女兒和安穩和睦的家庭,魏婉再也想不到會有什麼事情能擊垮此刻幸福滿足的内心。
然而,變故來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