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結上下翻滾,陸懸閉上眼睛,皮膚越繃越緊。
塗完一道,宋應時重新擠藥,開口打破沉默:“這些疤,是怎麼來的?”
“小時候被我爸打的。”陸懸有問必答。
宋應時皺皺眉,将手指覆在陸懸左肩後的圓形傷疤上:“這個是……”
“他用煙頭燙的。”陸懸說。
宋應時呼吸一顫,雖然知道沒什麼意義,但他還是問道:“為什麼?”
“記不清了。”陸懸回憶了下,“好像是他喝多了,或者是打牌輸了錢。”
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叙述别人的事一般。
宋應時聽在耳朵裡卻覺得非常憤怒,指腹下的疤有些硬,他看着摸着,似乎能感受到皮膚綻裂時的灼燙。
“那時候你多大?”
“七歲多。”
宋應時難以想象,小小的陸懸是怎麼捱過去的。
“他還是人嗎?”宋應時啞聲說。
陸懸轉頭看了宋應時一眼,輕聲道:“沒事的,早就不疼了。”
他是巴不得宋應時多心疼心疼他,但他不想宋應時因為這種事傷懷。
宋應時緩緩呼出一口氣,繼續給陸懸塗藥。每塗抹過一道疤,他都想問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其實大多數陸懸都記不清了,小時候的他也并不完全清楚,哪些疤是在哪次毆打中造成的。
他隻記得陸輝用來打他的東西,有衣架,有細竹條,還有當場解下來的皮帶——這些他沒敢跟宋應時說。
“你媽呢,她沒保護你?”宋應時問。
陸懸沉默片刻:“我隻能說,她也算是受害者。”
宋應時想起那天見到的女人,看上去的确老實巴交的。
陸懸扭過身子對着宋應時:“她沒有虐待過我,但我同樣不喜歡她,你說,我是不是很冷血?”
宋應時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搖了搖頭:“你不用問我。”
陸懸彎彎唇:“我知道了,繼續吧。”
“嗯。”宋應時是從上往下塗的藥,最後剩的那條疤又細又長,有半截隐沒在褲子底下。
宋應時盡職盡責,拽了一把陸懸的褲腰,吓得他連忙伸手按住,動作間,懷中的抱枕被甩得飛了出去。
“……這個我自己來。”陸懸窘迫地說。
宋應時也有點尴尬,但他強裝淡定道:“我是醫生,在我面前不用覺得羞恥。”
陸懸嘟嘟囔囔地“搶”走宋應時手裡的藥:“這裡我能夠到。”
“行。”宋應時拍拍手,撿起星星抱枕放回沙發上,“你擦吧,我去洗個手。”
眼看宋應時走進衛生間,陸懸飛速往身後擦了一下,動作十分之敷衍,可能藥都沒抹到傷疤上。
洗完手出來,宋應時就聽見房門被敲響了。
陸懸拿起扶手上的上衣抖開:“是不是飯到了?”
“我去開,你收拾一下。”
宋應時剛拉開門,手裡就被塞了一個很有分量的箱子。
“媽呀重死我了。”唐煦陽氣喘籲籲地說,“快點拿進去。”
宋應時是提前知道唐煦陽要來給他送東西的,但見此情形還是愣了一下:“這是什麼?”
“土特産啊,都是些吃的。”唐煦陽踢了踢他腳邊更大的箱子,“這裡面是土豆,我媽非說那邊的土豆吃起來和我們這裡的不一樣,千裡迢迢買了兩大袋寄回來。”
“……”還真是“土”特産。
唐煦陽扶着門框說:“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盡用來跑腿了,來你這之前剛給你爸媽送兩箱過去。”
“辛苦了。”宋應時要笑不笑地把手上的箱子放櫃子上,“你先進來,我來搬。”
唐煦陽沒跟他客氣,進來自己找了雙拖鞋換上:“我說你一個人住,又經常在醫院吃,很少做飯的,可我媽不聽,一定要我把東西給你帶到。”
宋應時把兩個箱子都放在玄關處,打算晚點再整理。
“這麼多土豆,”唐煦陽面對着宋應時倒退進屋,“你會做吧?”
“我會。”身後有人回答。
唐煦陽吓了一跳,差點左腳絆右腳。他扭頭,看向回答他的人。
陸懸也望着他,雙手還在慢吞吞地系着衣服扣子。
“你……”
唐煦陽的視線落到陸懸手上,停留一會兒,又轉過頭看宋應時,視線上移,看他淩亂的頭發。
“你們剛才在做什麼?!”唐煦陽大叫道。
宋應時:“……”
陸懸挑挑眉,沒忍住揚起嘴角。
唐煦陽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指向陸懸,看着宋應時的目光裡滿是不可置信:“啊?”
宋應時揉了揉眉心,感覺有點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