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睡着了,但我不敢妄做決定,繼續保持着原來的頻率不輕不重地幫他捶腿。
這期間我略微有些走神,權衡分析了一下當前已知的信息,發現自己可以算是宮裡風頭正盛的那一批人。
蘇丹王雖然喜怒無常,殘暴無度,但種種迹象表明他最近意外地挺偏愛哈沃西亞。非但沒追究我涉嫌殺死王後的指控,而且更早之前就提拔我的便宜老爹擔任國家稅收要員。
在一個财政天天赤字國庫還能滿盈的強盛帝國管錢,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肥差,我都想當。
蒼天在上,要是能讓小女子做财務大臣該有多好,就算代價是讓我芳齡四十的爹來伺候蘇丹,我也樂意啊。
不僅如此,蘇丹為了力挺勢單力孤的寵妃,還将宮裡一名喪母的皇子過繼到哈沃西亞名下……除了這個孩子剛好是達瑪拉之外,我的運氣真的挺好的。
“怎麼停了?”
蘇丹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此時一雙窄長而上挑的深褐色眸子垂斂着,不露什麼情感地盯着我。
有些尴尬。
完犢子,我都沒察覺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偷懶的。還被他發現了。
“……算了,過來。”好在蘇丹沒多計較。
他輕笑着扯了我一把。眼前景象旋轉,動作瞬間傳遞出的體力懸殊信号卻令人内心難安。
我反身窩在陌生的胸膛,心髒砰砰巨響,冷汗從額頭慢慢滲透出來。
原來有人能長這麼高。
他的呼吸聲盤旋在我頭頂。
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過去喜聞樂見的體型差文學都經過了嚴重的藝術化處理。
真正面對遠強壯于自身的存在,神智清醒的正常人根本沒有閑心遐想,更毋論産生慕強的沖動欲望。
明明是溫和親昵的擁抱,我隻感到來自動物本能的生存恐慌。
人類構築的文明秩序在肌膚相親的距離之間形同虛設。我情不自禁地緊張,想到他剛剛冷漠地忽視了一條人命的死亡。
如果這個雄性異國成年人類樂意,應該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掐死我。
“你父親真是膽識了得,兩三天就能把政務處砸進無底洞。還是你更聽話些…”蘇丹喃喃地說着。
他的臉埋在我頸間導緻聲音模糊難辨,我隻能半推測地聽懂,哈沃西亞不争氣的老父親謝赫在前朝四處樹敵,并伴有不少失職行為。
我冥思苦想在當前的氛圍裡,蘇丹突然提這事是怎麼個意思,最終一無所獲。在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壓力下近乎崩潰地開口:“那麼,您打算用什麼方式處置他呢?”
請給小的一個明示。
我咬了下嘴唇:“無論您如何決策,我将忠實地贊成您。”
要不把謝赫砍頭吧,給您消消氣。别實施什麼九族連坐制就行,殺了他就不能殺我了。
“……”
蘇丹并不回答。
我緊繃着身體側躺,看着從頭下方伸過的一截咖色手臂,靜等了好一會,終于确信蘇丹又睡着了。
難以置信。他覺好多。而且我們的相處清湯寡水得要命。
我松了口氣,在釋然之外還隐隐有點兒抓耳撓腮的滋味——沒想到居然在蘇丹身上找到了那麼點兒純情的意思,真令我渾身難受。
不過十分鐘後,蘇丹就睡得忘乎所以并一腳把我踹下了地。
舒服多了。這才更符合我對他的心理預期。
盡管肩膀發疼,我心情神清氣爽地回到後閣。
可惜還沒歇口氣兒,另一名侍女進門禀告:“殿下,近衛已經将達瑪拉王子送回來了。”
差點忘了這尊瘟神。
我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年紀輕輕就變成達瑪拉養母這回事,聞言悲從中來,滿心都是抗拒。
達瑪拉,未來的蘇丹,原作遊戲裡迫害主角最慘的變态大BOSS。這個名字害得我PTSD要犯了,被邪惡壞國王支配的恐懼席卷而來。
想當初,我操控着主角圖圖哥為他當牛做馬,還動不動就要受到他的猜忌,一個疏忽就被處刑日打得不成人形……
蘇丹的眼睛是我這輩子最恐懼的東西。
圖圖哥這輩子的目标不是揚名立萬,而是蘇丹一句贊揚和認同。
我是蘇丹的狗,蘇丹是我的鬼。
宰相的責任讓我無法卸下身上的擔子,女人這輩子最累,為了家業,為了老婆,有苦都得往下咽。
我與蘇丹,是君臣是仇人,唯獨不能是母子啊。
另一邊,前來彙報情況的宮廷侍女見我遲遲沒有表态,又小心地補充道:“王子正在鬧脾氣。殿下,您是否要去看看?”
“不、了、吧?”我淡淡地笑着,兩行清淚在心裡默默劃過。
“可是,達瑪拉殿下嚷着要絕食呢。”侍女面色猶疑。
“那就餓兩頓好了呀。”哦對,我現在是負責達瑪拉生活起居的監護人,“不如這樣,小王子明天的所有正餐都取消,你們放假了!”
侍女大受震撼,嘴角本能地想上揚,卻又使勁搖頭。左右腦互搏,導緻她拿不準到底該不該勸阻我的命令。
外面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陶罐碎裂聲。
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出面管管。
“達瑪拉,聽說你很不珍惜廚子們的勞動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