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我不知道做到什麼份兒上才算“虔誠”,也确信自己沒有什麼靈視可言。但是了解劇情的我從始至終都清楚一個事實,所謂純淨之神,實則是“毀滅之神”。
毀滅者沒那麼在乎修行者的“血統”,隻需要品嘗痛楚就夠了。
我抽出腰間那柄黃金佩劍,反握住它鑲滿寶石的把手,朝向自己袒露在外的肩胛。
總得試試吧,就當被詐騙了。萬一出保底呢?
銳利的刀鋒輕易切開柔軟的肉,幾乎沒怎麼感覺到疼,這使我有些擔心純淨者會不會得到餍足。
同時我又有些後悔,覺得冒然下手稍有些輕率。我沒有預先了解過人體結構的科學知識,萬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切死就虧大了。
屍體的祈禱一定不會生效的,純淨者需要的獻祭是持續不斷的“痛感”而非“死亡”。
時間隻過了一眨眼的功夫,我的意識有點兒昏沉了,手也使不上力度,視野裡鼻尖離地面越來越近。
要不,就這麼算了吧。我努力半天到底圖什麼呢?維護世界維持原作的發展方向?說到底,又沒有人會為此給我頒獎章。其實達瑪拉也可以死,不是嗎……
被一雙指甲修剪整齊的手拉住雙臂,失重感陡然停止,我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差點倒頭就睡。
“哈沃西亞妃?您這是做什麼?”
伊曼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我,平靜的面容下竟然隐含着一種罕見的怒意。
我的餘光瞥見自己的皮膚被撚出細小的褶皺,他扶着我的時候,指尖像摩挲着《神谕錄》的羊皮紙邊緣那樣無意識地滑動。
我長了嘴,雖然分不清自己東拼西湊地說了什麼。
伊曼卻耐心地一一聽完,末了,喉結在素白的祭司長袍領口處滑動,許多話語最終化作一聲極輕的歎息。
“殿下,不要再做妄自傷害身體的糊塗事了,您不習慣于此,會遭不住的。”
他松開我,揮手示意我同他走。
我跟上去,急切的心裡隻剩一個念頭:“可以請您救救達瑪拉嗎?”
“不行。”
“為什麼?”
伊曼的身形頓了一下,纖長的睫毛悲哀地垂斂下來,吐字卻很堅決,“如果是為您,我樂意效勞,但我決不會出手幹預惡魔的争鬥……”
說話間,我們走到了聖泉的細流前。伊曼抽出絲帕沾着泉水,面無表情地為我擦拭着已經幹涸的血迹。
我遲鈍地感覺到了一陣尖銳地疼痛,龇牙咧嘴地問:“惡魔是指達瑪拉嗎?”
“是。”伊曼對我扭曲的表情視若無睹,一邊熟練地處理傷口,一邊解釋,“達瑪拉的身上沾染着星辰的詛咒。教會不應當插手如此不潔之事。”
我聽到此,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
達瑪拉的病情與帝國君王之間的那個詛咒有關,就像一種,心病?
“您也很清楚,不是嗎?”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伊曼說話間,眼裡劃過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光,鮮活而又複雜,充斥着掙紮、諷刺,還有某種近乎絕望的洞悉。
“您不完全屬于這裡,至今也沒有接納您的生活。我還以為,您作為看客的心情會比旁人更淡然。”
他都知道了?
我慌了一瞬,想到對方是極其正派的伊曼,立刻請求:“這件事能為我保守秘密嗎?”
“自然。我不喜歡搬弄他人是非。”伊曼閉了閉眸子,再度睜開,眼底迅速恢複了平日的清澈空明,“如果您還想說回達瑪拉的事情……”
伊曼說,達瑪拉斬殺了白獅子。
從那一刻起,王的兒子開始與王争奪權杖。
“這便是王子陷入傷病的緣由。詛咒的力量生效,沒有人能夠幫他,唯有從自身的靈魂中尋得救贖……”
所以消失的白獅子其實還是被達瑪拉戰勝了?可能是達瑪拉暗中抹掉了獅子的所有痕迹,他做事一向力求滴水不漏。
我驚詫地消化着腦海裡翻湧的龐大信息量,剛想再追問一些細節。
“母妃,我好多了。我們回去吧。”
一道輕快的聲音穿過神殿。
我回身看去,簡直像在做夢一樣。達瑪拉面帶微笑地站在燭火與陰影的交接,黑發已經幹透了,披散傾瀉像一條波光粼粼的墨色河流蕩漾着水紋。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我肩頭的傷口,笑意僵住。
停了許久,達瑪拉還是不急不躁地朝我伸出手,做了個過來的動作,“主祭司日理萬機,我們就不用麻煩他了——更不用懇求一個‘死物’。”
達瑪拉念到最後咬字格外用力,毫不掩飾敵意地瞥向我身後,不知是在看伊曼,還是那尊純淨者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