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噗哇!”
狄俞喉嚨裡發出一聲被攔腰截斷的、漏氣的怪異慘嚎,龐大的身軀像被抽掉骨頭的巨大肉袋,猛地向後踉跄,雙腳在金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聲,全靠那身肥膘才勉強沒有立刻栽倒。
沒有任何緩沖,黑氣四溢的江酒酒欺身而上,腳跟死死釘住地面,穩如磐石,聲音卻同淬火寒冰,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金台上裡,帶着審判的鋒刃——
“這一拳,打你□□嘴裡吐不出象牙!”
翻湧的劇痛和巨大的沖擊讓狄俞徹底懵了。誰還記得他之前的神氣樣子。
他佝偻着腰,雙手徒勞地捂住自己爛泥般塌陷、鮮血狂湧的口鼻,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倒氣聲,眼神渙散。他甚至試圖擡頭,想再一次看清眼前這個弱小的身影——弱小到瞬間将他打倒在地的身影。
袖口裡的粉末散落滿地,随着勁風在空中翻飛。
看台上有低階修士受其影響,有些神志不清。但大多數人在他亮出毒物的那一刻,已經早有準備,凝息以待,沒有實質受損。
江酒酒立在紛飛的粉末裡。她隻覺得半邊靈脈越來越麻痹,惡心已成常态,但被封印的另外一半靈脈,越發強勁。
她不清楚原因。但此刻她興奮到了極點。
“借勢而為,天助我。”
毫無喘息,第二拳的陰影,已然降臨!
一拳帶起的勁風尚未消散,江酒酒重心已如千斤下沉,腰胯擰轉,全身的力量瞬間壓縮、繃緊,那肆溢的黑氣肉眼不可見地忽然收斂、聚攏、凝聚在她的右臂,再通過繃直的臂膀,狂暴地釋放出去!
——一柄無堅不摧的沉重戰錘,裹挾着撕裂空氣的尖嘯,轟向那副因劇痛而佝偻的肥膩胸膛!
狄俞慌忙擡起雙手,護在身前。
哪料,拳法将近未近,忽而變化方向,朝狄俞的肩胛骨打去。
“她要卸掉他手臂!”看台上有人尖叫起來。
沒錯,江酒酒的目标一開始,就是他那令人惡心的雙臂——也正是他方才那隻意圖不軌、藏着毒粉,此刻正捂着肚子、油膩髒手的盡頭!
“咔——!”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髒驟停的巨響,仿佛沉重的沙袋從極高處砸落在地。伴着極其細微的、如同枯枝被接連踩斷的細微脆響——
一隻手臂躺在細碎的金子裡,套着金絲綢緞的名貴衣飾,自在安詳。
狄俞根本無法反應自己正在經曆什麼,他近乎神志不清了。身體猛地向上、向後彈起,像一個被巨力抽飛的巨大皮球。另一隻捂着爛肚的右臂無力垂落,在空中徒勞地揮舞,他試圖抓住什麼來阻止這毀滅性的後仰。
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因窒息和極緻的痛苦而扭曲變形,眼睛凸出得幾乎要掉出眼眶,喉嚨裡擠出不成調的、瀕死野獸般的低啞聲。龐大的身軀失去了所有支撐,直挺挺地、沉重無比地仰面向後倒去。
在倒下的過程中,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宣告罪狀的判罰,鑿進每一個圍觀者的耳膜:
“這一拳,斬斷你斷臂裡流淌的罪業!”
轟!
那座肉山般的軀體,終于結結實實地砸在冰冷的生死台上。整個石台似乎都為之震顫了一下,激起一片細微的塵埃。
他像一條被抛上岸的、瀕死的巨魚,徒勞地抽搐着,每一次抽動都伴随着肩胛骨碎裂處傳來的劇痛,發出瀕死的哀鳴。
劇痛撕扯着狄俞的神經,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下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掙紮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試圖蜷縮起龐大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狄……狄家,不會……放過你!”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江酒酒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前提是我放你去做鬼——”
複而轉向觀衆台,喉嚨滾燙:
“諸位,但求一把劍!”
話音剛落,一句不合時宜地女娘聲從身側陰暗的甬道口傳來——
金三娘的聲音刺破長空:“老大,接劍!”
身為千金殿的小管事,她早早地備好了一把利劍在身側,當然,起因并不是為了給江酒酒遞劍,隻是因為在聽見對方曝出自己真名後,便覺得此事蹊跷,本着消息是她遞的,如若高人真一時輕敵栽到這和字号亥豬位手上,她也好持劍上場,以命相拼,也算忠義。
她也沒料到,此時,此劍,真派上用場了。
江酒酒看着陰影處的金三娘,單手接過空中利劍,收鋒回眸。
塵埃尚未落定,她的身影已如附骨之疽般再次迫近。
一步、兩步、三步……直至陰影籠罩。
“你……你想幹嘛……?”狄俞沙啞出聲。
一抹邪笑挂在江酒酒的臉上,意味深長。
手中長劍出銷——
千金台上反射出刺眼的強光。
“呃啊——!!!”
一聲無法形容的、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從狄俞那血肉模糊的爛嘴裡爆發出來,撕裂了空氣。這慘嚎中飽含着劇痛,是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和絕望。
幾乎就在慘嚎炸響的同時,他腰間那條早已不堪重負的、鑲着俗氣金扣的華麗腰帶,被無形的巨力從内部崩開!
清脆的斷裂聲異常刺耳。
金扣彈飛,不知去向。
這一招,手起劍光,利落潇灑。頗具某位劍修的影子。
看台上,白無常望着發愣的雲書,打趣笑着,“沒想到你們小輩關系不錯……這一招什麼時候教給她的?”
雲書硬着頭皮,默不作聲。
何時教過?僅僅在鬼市的露天集市上看過一次,他将那頭上長犄角偷雪蓮的仙族割了舌頭,她便依葫蘆畫瓢,原封不動地學了去?
恐怖如斯。
而千金台上,狄俞本人,在發出那聲非人慘嚎後,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筋絡,他像一灘徹底爛掉的、巨大無比的肉泥,癱軟在冰冷的金台上,身下是他自己口鼻胸腹湧出的、迅速擴大的血泊。
那雙雞賊的小眼睛,此刻隻剩下空洞和死灰,渙散地望着慘白的圓頂金光,喉嚨裡隻剩下“嗬……嗬……”的微弱抽息,右手無意識痙攣。
舌頭已斷,說不出話了。
江酒酒收劍回鞘,沒再看腳底臭蟲——
“以後再敢出言不遜,”碾了碾腳底的血迹,“斷的,就不止舌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