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下床了?不是說腳受了傷?”陸夫人進來,手裡還端着服務生送來的晚餐。
秦筝回頭,就見陸夫人将餐盒放在床頭,仔細打開布置,一邊絮絮叨叨,“你這剛受了傷,不能吃油膩辛辣的食物,這碗肉釀冬瓜做的正好,料汁調的偏清淡,但也不至于太過清淡。”
恰在此時,蔺言津叫的餐也送來了,陸夫人見狀道:“言津倒是個有心的,聽說他還讓宋家小子來給你賠禮道歉,比他爸媽講道理。”
她說了一陣,卻沒聽到秦筝半點回應,不由納悶擡頭。
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看過來時,秦筝眼睫微垂,扶着椅子,慢慢走回床邊。
“今天隻是意外,我滾下樓,也不是宋其钰的本意,既然道了歉,也就算了,之後就不提了……葉姨。”
葉青清見他動作遲緩,趕忙扶着他上床,心疼道:“你看你,路都走不穩了,你還幫他說話,我要怎麼說你,就不能多心疼心疼自己嗎?”
秦筝笑而不語。
葉青清:“讓葉姨看看,你這臉上都有傷,可要好好上藥,肉釀冬瓜也别吃了,還是喝粥吧,不然傷口愈合有瑕疵可怎麼辦,像你媽媽那張清塵絕世的臉,已經少了一張,這張要是再損傷,那就太可惜了。”
葉青清和秦筝母親是學生時期就認識的閨蜜,後來嫁的人也是關系很好且一起創業的好兄弟好同學,關系更加親密。
這才會在秦筝父母意外後,将秦筝兄妹接到自己家,當成親生兒女撫養。
秦筝:“您到底是心疼我,還是心疼我的臉?”
葉青清眉眼彎彎,保養得當的面容,終于在眼尾的細紋出暴露了些許歲月的痕迹,“當然是你了,葉姨的筝筝。”
秦筝笑了。
見葉青清還要給他喂粥,秦筝出言制止:“我自己來吧,您剛做的美甲,可别弄髒了。”
葉青清看着他,覺得秦筝今晚一定受委屈了。
宋其钰說真話沒人信,不是因為他人緣不好,不讨人喜歡,而是因為秦筝從前的形象更值得信賴。
或許有些幼稚,有些敏感,有些好面子,但他沒有陷害人的那份心機。
原來都是因為他太傻。
所以為什麼他說陸安年是害死他父母的兇手時,就沒人願意信了呢。
“遊輪上還是太簡陋了,連個像樣的醫生都沒有,你一個人在這裡,護士也不見一個,我看還是得早點上岸,去醫院仔細做個檢查。”葉青清環視一圈狹小的病房,語氣不滿。
秦筝低頭喝粥,聞言應下,“我也這樣想,打算明天一早就坐快艇離開。”
葉青清:“那我讓人去和蔺家說一聲,你一個人在病房行嗎?會不會害怕?”
秦筝動作微頓,不着痕迹收斂神色,輕歎一聲,擡頭笑着安撫道:“我是24歲,不是4歲,您就放心吧。”
葉青清摸了摸他的頭,“再是24歲,也是葉姨的筝筝。”
葉青清走了,順便關好房門。
秦筝沒有回房,比起早就不記得位置的陌生房間,還是病房讓他更有安全感。
他伸手關燈,當屋子變得漆黑,看不清周圍環境,秦筝閉上眼睛,嗅着淡淡的消毒水氣息,陷入前世夢境。
聞驚阙在給他讀書,讀的不是什麼文學名著,而是時下流行網文,一開始他是想給秦筝讀童話書,在秦筝堅決反對下,才改成網文,就是讀着讀着,往往總要跑偏到吐槽上去,而這才是兩人讀書活動的大部分内容。
然而這次不等到話題歪到吐槽上去,秦筝就先轉移了話題。
“我看見年輕時候的你了。”秦筝說。
聞驚阙:“那你豈不是一飽眼福?”
秦筝莞爾:“這麼大言不慚?就算再好看,我要是get不到,那也不喜歡。”
聞驚阙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這麼多年讓你對着這樣一張臉,是讓你受委屈了。”
說罷,他轉而用了一副冷酷的語氣,“那你也隻能忍忍了。”
“你多忍一忍,畢竟年輕時候的我,可是個絕世大傻逼。”
後來的你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啊。
秦筝心中嘀咕。
……
翌日,護士來給秦筝換藥。
秦筝:“能幫我找來一架輪椅嗎?”
護士一愣,“當然可以。”雖然不知道一個簡單的扭傷崴腳,為什麼要用輪椅,但客人有需求,遊輪當然要盡量滿足。
秦筝當然不是矯情做作,博人關心,隻是哪怕過了一晚上,他也無法完全掌控身體,像正常人一樣行動自如,不露半點痕迹,未免讓人心生疑慮,不如坐輪椅,畢竟這對他來說才是熟悉的領域。
隻是當他坐着輪椅出現在外面時,難免有聽說昨晚八卦的客人們對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秦筝:“……”
秦筝到底沒有那麼狠心,剛收了宋其钰的錢,轉頭又讓對方本就不好的名聲雪上加霜,他推着輪椅找了個人少清淨的位置,欣賞久違的海上風景。
微涼的海風撲面而來,吹亂了秦筝梳好的頭發,飛舞的發絲擾亂了秦筝的視線,讓他不由微微側頭,視線一轉,餘光猝不及防映入了一道熟悉的,讓他移不開眼的身影。
聞驚阙和秦筝相處的那三十年,不知從何時起,穿衣習慣就從更正式的襯衫西褲,變成了更舒适的家居服,每次抱秦筝,他的頭歪靠在聞驚阙肩上,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溫熱與柔軟。
此時看見對方穿着一身與大海相映襯的寶藍色襯衫,竟是難得覺得有些陌生。
時空交錯,光陰流轉帶來的影響與變化,清晰又深刻地擺放在秦筝面前。
望着那人年輕的,更鋒芒畢露的面容,有那麼一瞬間,秦筝心底忽然有些恐慌。
許是他的視線太有存在感,也太過直白,不加掩飾,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那人銳利的視線輕掃過去,卻在看清視線主人的模樣時微微一頓。
視線相對,久未轉移。
海風卷着濕鹹的氣息迎面而來,淩亂的發絲遮擋了眼底的一絲興味和深意。
聞驚阙心中确定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