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面,暗香疏影。
宴會廳外是一個寬大的露天泳池,每天都有人清理維護,池裡的水也一直很澄澈幹淨。
月色傾倒在池水裡,被風一吹,波光粼粼。
一牆之隔,身後是觥籌交錯的繁華盛景,身前是靜谧安甯的月夜晚風。
秦筝将自己埋進聞驚阙懷裡,任由那淡雅的茉莉清香将自己包裹,隻想沉醉其中,不願清醒。
聞驚阙微微低頭,眸光在夜色下不甚清晰,唯有月色相映其中,平添幾分幽靜。
他雙臂環抱住秦筝,看得出來動作不太熟練,然而當手撫上對方的後背,便不自覺收緊,動作自然又熟練,仿佛曾經做過千萬次。
……也夢了千萬次。
那是源自靈魂,讓本人都無法解釋的熟悉。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自心頭升起,聞驚阙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順從自己的心意,輕輕拍了拍秦筝的背脊。
“抱歉,我來晚了。”
他說的是今晚的宴會。
秦筝也知道他在說今晚的宴會。
可是落在秦筝心裡,就是有那麼一刻,與前世今生重合,讓秦筝恍惚了心神。
是前世來接他時太晚,是今生重逢太晚,是今生相認太晚。
淚意頃刻間洶湧襲來,沖垮了秦筝本就脆弱的心防。
眼淚還未流出,便浸濕了聞驚阙的衣襟。
秦筝很想說,是啊,你來晚了,怎麼能這麼晚呢,我等你等了好久,也想你想了好久啊……
然而此時此刻,靜靜靠在聞驚阙懷中,秦筝又心尖一軟,想着算了。
來得再晚,等得再久,也終于是等到了,見到了。
過往無數個難眠的日夜,那深重到靈魂難以承載的思念,自重逢的那一刻起,便都好似前塵雲煙,悄然消散。
“不晚……”
他的聲音也随他一起埋在聞驚阙胸前,振動随着身軀,傳入心靈。
“來得剛好。”
“我剛轉身,就見到了你。”
我剛剛在這個久違的世界蘇醒,就尋到了你。
秦筝的聲音輕緩沉靜,如和風細雨,靜山深雪,絲毫聽不出那滴眼淚的痕迹。
夜風拂過水面,攜着冷月,穿過脖頸,讓那一絲微不可察的涼意成為一閃而過的錯覺。
聞驚阙知道現在應該松開懷中人,這麼久的時間,早已經超過一般社交禮儀。
然而心裡又有一個念頭十分嚣張,管他什麼社交禮儀,國内可沒有什麼普通朋友見面就要擁抱的社交禮儀。
既然早已逾矩,又何必在乎多一點還是少一點。
當他順着自己的私心,徹底放棄規矩的那一刻,聞驚阙心中暢快無比,仿佛夙願得成,世界在此時都變得很輕。
“是嗎?”他用自己從未有過這麼溫柔的聲音說,“那我應該提前告訴你,你早點往外走,就能早點見到我。”
秦筝笑了,卻又輕輕蹭了蹭聞驚阙的肩道:“這樣也很好了。”
前世相知相伴,今生拾緣修情,已經是上天難得的眷顧,他不敢貪心。
嗅着聞驚阙身上的清香,秦筝深深吸了一口:“怎麼換了香水?”
聞驚阙垂落眼睫,“之前那個用的久了,總覺得有些發苦。”
是藥香微苦,聞驚阙已經将香珠裡的藥都換成了香粉,不知怎的,他竟覺得在秦筝身邊,比任何藥都能讓他心情平和安甯。
“你若不喜歡,我就換了。”
就跟普通朋友不會見面就擁抱一樣,普通朋友也不會因為對方的喜好,就換掉自己的香水。
但此時此刻,無人在意。
他們隻是順着自己的心意,眷戀隔世的脈脈溫情。
朦胧月光揮灑而下,兩道孤影重疊成雙。
秦筝含笑阖眸,輕聲道:“沒有,我很喜歡。”
一身茉莉,此生莫離。
“非常……非常喜歡。”
*
宴會廳内,早就到場的蔺言津,在見到秦晚後,腳步便不自覺上前半步。
然而他翹首以盼半晌,直到秦晚已經被陸懷謙領到主場,接受在場賓客們的慶賀與祝福,蔺言津依舊沒有看到自己所等的人。
眉心下意識輕蹙,有些心神不甯。
不對,這很不對。
對于秦筝來說,無論什麼事,和秦晚比起來,都是秦晚最重要,連他也不例外。
今天秦晚成人禮這麼重要的日子,秦筝不可能錯過。
是有什麼突發意外?生病了嗎?
還是什麼不可抗力,才讓秦筝沒能親自到場?
蔺言津正想出去找人,然而想到秦筝之前在電話裡說的那些話,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又停在原地。
思考片刻,蔺言津叫來一名别墅傭人,“怎麼不見阿筝?”
然而别墅傭人也是各自分工,在宴會廳工作的人,并不知道秦筝的動向。
隻知道白天還看見秦筝還好好的,瞧着也不像有什麼急事的樣子。
“或許是來晚了。”傭人說。
蔺言津聞言皺眉。
傭人又隻得說:“先生如果很着急,可以試着給秦少爺打電話。”
蔺言津如果能跟秦筝打電話,又怎麼會問别人。
他揮手打發走傭人,視線又在宴會廳裡環視一圈,秦筝沒找到,倒是找到一道偷偷摸摸的身影。
說偷偷摸摸有些奇怪,畢竟能來這兒的都是有請帖的,跟這四個字實在不搭邊。
可那人又确實一副鬼鬼祟祟,偷感很重的模樣。
蔺言津不着痕迹走上前,那人一時不察,差點撞到他身上。
“對……”剛想道歉,擡頭一看頓時卡殼。
宋其钰尴尬笑笑:“表哥……呵呵,真巧,你也在呢?”
蔺言津面無表情盯着他,“你躲什麼?”
宋其钰裝傻,“沒錯,我躲什麼,我隻是……隻是覺得挺着背太累了,所以弓着放松一下。”
他還能躲什麼,當然是躲蔺言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