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穿到這個世界後,他面上強裝鎮定,可心下卻也一片茫然。
沈平的面他沒有見過,自來到這兒,就是阿竹陪在他身邊,雖然隻是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孩子,卻努力照顧着他衣食住行。
“阿竹”沈绫認真地說,“雖然現在沈家風雨飄搖,後事難料,我又初入道途,以後不見得就有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大約也就是個普通修士。”
“但是,我定會盡我所能,護你周全,往後的日子,不必太過擔憂。”
阿竹眼淚汪汪地看着沈绫:“少爺這是說的什麼話,阿竹要護着少爺才對,不然怎麼對得起老爺的恩情,可惜阿竹無能……”
沈绫趕緊打住“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我開靈根的事,先不要聲張。咱們先想想怎麼把黃老爺的債還了。”
阿竹抽着鼻子點點頭。
日頭爬上檐角,兩人對坐在二樓庫房門檻上。
阿竹懷裡抱着賬冊,沈绫翻着泛黃的貨單,突然看到了一行小字——庫房裡屯着的三百匹素錦,正是舅舅出事前賒賬進的貨。
沈家的鋪子雖舊,但鋪面不小,上下兩層,還帶一個後院。
鋪子下面一層是前堂,設了櫃台,成衣和面料都擺在貨架上,供客人挑選。二樓也有幾間屋子,之前有繡娘在上面做工,目前沒人了,隻能暫時用作倉房。
後院還有三間正房,左右各四間廂房,院中一口井,井水很甜,井邊種了一棵老棗樹。
三間正房,最西邊那間是書房,中間是客堂,東邊目前沈绫在住。西廂房有一間是廚房,阿竹住在東廂。
“說起來,交不了貨就賠三倍貨款的條例,之前從來沒有過,”阿竹憤憤不平道:“是黃老爺非要在合約裡加上這句,老爺本來不同意,但實在舍不得這筆單子,才接了。”
沈平算來算去,如無差錯,十日内必定能趕出這批衣服,便咬牙在合約上簽了字。
據阿竹說,那條路已經多年未出過匪患了,實在沒想到,會出現山匪截道這種意外,還受了重傷。
沈绫不語,隻是若有所思。
阿竹接道:“要在半月内還黃老爺的兩千二百兩銀,怕是隻能把鋪子出手了。”說着就難過起來。
“還有這些存貨,也能賣不少銀錢,還有店裡的家當,這些加上鋪面,大抵是夠了...”最後幾個字已經快聽不見了。
“不賣鋪子。”沈绫堅定開口道。
這鋪子是沈家祖上傳下來的,在青蕪城也算是極好的地段了。地痞砸店的時候,沈绫答應近期償還,當時未嘗沒有過賣鋪子的打算。
但現在他不想賣了。既然他能夠修煉,可以變強,以後未嘗不能自保,所以眼下他要盡全力保住這個鋪子。
“可黃老爺那邊...”阿竹聲音發悶。黃老爺轉眼就在雲裳閣定了衣服,他今早去市集買米時,正看見雲裳閣的夥計抱着成匹的流光緞招搖過市。
沈绫也想起了雲裳閣:“他們家成衣有什麼特色?”
阿竹撇撇嘴:“據說是請了府城的師傅來打樣,衣服式樣确實好看些”,又不情不願道:“有些價格高的還加了靈植,一些小修士最喜歡了。”
這個沈绫之前已經了解過。
現在沈家鋪子裡也有一些存貨成衣,他都看過,男子成衣大概以圓領袍衫、直裰為主,女子成衣以襦裙、褙子為多,其實跟宋代很像。
隻是他現代的專業主要設計禮服款,對古漢服研究不深,但他相信審美是一脈相通的。
正沉思期間,外面忽然飄來絲竹聲,混着女子銀鈴似的笑遠遠飄來。阿竹“噌”地紅了耳根,手忙腳亂地去關窗戶:“是、是百花閣...真讨厭,污了少爺耳朵。”
沈绫卻拉住了他,支起窗縫,望向遠處。隻見斜對過朱樓廊下飄着各色紗綢,幾個姑娘正追着條煙羅披帛跑,輕紗挂上枯枝,“刺啦”裂作兩段。
“為何這麼熱鬧?”
“聽說最近要選花魁。”阿竹忸忸怩怩。
沈绫望着漫天飄舞的紗绫,眼底泛起前世熬夜改設計圖時才有的精光:“去取那匹流光绡,還有銀絲羅,再把我房裡的炭筆拿來。”
“少爺這是要改做帳幔?”
“想什麼呢!”沈绫彈了下阿竹的腦門。
阿竹吐吐舌頭去了。
暮色染透窗紙時,沈绫終于擱下炭筆。阿竹舉着油燈湊過來。
第一張圖紙畫的是素絹齊胸襦裙,腰間束着兩指寬的銀絲羅帶,帶子末端綴着細碎的流蘇。
外罩的狐裘鬥篷倒是實在,毛鋒用炭筆細細勾出蓬松感,領口鑲着圓潤的珠子。
最妙的是裙擺處的暗紋——梅枝與片片梅瓣交錯相接,可以想象,如果穿着這條裙子舞轉起來,一定會十分漂亮。
沈绫揉着發酸的手腕:“這件要用雙面異色繡法,梅枝用鐵鏽紅絲線,花瓣...”他頓住,指尖在裙擺處虛劃兩下,“等我再添一下,或許還能加點别的東西。”
第二張圖紙更簡單些。是一件蜜合色交領襦裙,下裙用流光绡裁成。
心思花在了外搭的妝花緞比甲上——衣襟處用炭筆點出疏朗的竹葉紋,遠遠看去像是影影綽綽的水墨畫,近看才發現竹葉尖上都勾着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