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事道:“少東家,這是新招的廚娘,她之前在劉舉人家裡做竈上活計,後來劉舉人舉家搬遷,她便留下了。”
陳管事沒說的是,她因為帶着個孩子,不好找主家,聽說已經在招工的地方呆了很多天了,陳管事看她母子二人可憐,便想着帶回來試試。
婦人顯得很局促,可能是知道這個機會來之不易,磕磕巴巴地向沈绫介紹自己的手藝,還說可以試菜。小男孩在旁邊默默地牽着她的手,一句話也沒說。
沈绫注意到她手上布滿細細的口子,衣服很舊,但漿洗的十分幹淨,發絲也挽的一絲不苟,包括孩子的也是一樣。便輕輕颔首道:“留下吧。”
婦人大喜,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留下了,拉着小男孩不停地道謝。沈绫虛扶她一把,讓陳管事把廚房旁邊的一間廂房收拾出來,給他們母子二人住。
陳管事捧着賬本從庫房出來,正撞見阿竹在門檻處轉悠,毛毛躁躁的。
“當心摔着。”陳管事扶了把歪斜的貨架,“幹什麼呢?”
“等新招牌!”阿竹話音未落,像是回應他似的,街角傳來吱呀車軸聲。
李木匠推着闆車拐過巷口,車上蒙着青布,隐約能瞧見底下龍飛鳳舞的筆迹。
阿竹趕緊迎上去。
“慢些擡。”李木匠卸下蒙布,烏木匾額上“九張機”三字漆金描銀,雲雷紋繞着邊沿盤了三圈,十分氣派。“看看可還滿意?”
沈绫跟鋪子裡衆人也走出來,李木匠自是對自己的手藝十分得意。沈绫看過,也挑不出什麼錯,木料也是極好的。
沈绫痛快地結了尾款,又跟李木匠道了聲謝,李木匠又推着闆車回去了。
沈绫指尖撫過木紋,想起前世工作室挂牌那天,合夥人往他手裡塞了把金剪刀。此刻沒有紅綢也沒有鞭炮,隻有阿竹不知從哪摸出個銅盆,叮叮當當敲得震天響。
沈绫哭笑不得:“可以了,收起來吧。”衆人也都笑起來。
隔壁點心鋪的李掌櫃和胭脂鋪的王娘子聽到動靜都出來張望,看到沈家成衣竟挂了張新匾,紛紛過來打探。
沈绫笑道:“之前牌匾壞了,索性換個名字重新開張,以後還要仰仗大家照顧。”
幾人都是老街坊了,之前沈平為人厚道,跟左右鄰裡處的都不錯。
一聽沈绫這樣說,都連連應下,紛紛恭賀。但心下都有些疑惑,不知這鋪子如何還開的下去,隻當面不提罷了。
沈绫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點心糖果給街坊鄰居分了,攔住要爬梯子的阿竹。
他拿筆蘸着墨在匾額背面畫了道歪扭的符。陳管事伸脖子細看,竟是隻抱着元寶的胖老鼠。
“招财的。”沈绫眨眨眼,“往後咱們日進鬥金。”
衆人哄笑中,阿竹踩着竹梯将匾額挂正。
冬陽在青磚地上投出細碎光斑,像撒了把金豆子。
沈绫仰頭望着新招牌,忽然覺得心口和手腕都有些發燙,星河繡月在護腕裡微微震顫,仿佛也在應和他的情緒。
店鋪改名後,沈绫設計了一個九張機的标識——北鬥星紋,以後鋪子賣出的每一件衣袍上面都會繡有這個紋樣。
當夜賬房燭火通明。
陳管事看着沈绫在宣紙上畫的格子直發愣。
“這叫庫存台賬。”沈绫蘸着朱砂圈出幾個格子,“每種料子按顔色、質地分門别類,每匹布進出都要登記在冊。”
阿竹舉着油燈湊過來,燈影裡浮着細密墨字:月白素錦十三匹、靛青棉布二十匹、銀絲羅五丈...最末還畫着古怪符号,像蝌蚪又像秤星。
“這是數字。”沈绫在空白處寫下“1”到“9”,“比漢字記賬快些。”說着又摸出串木牌,每塊都刻着布料名稱,“往後料架挂上這些,取用歸還時翻牌為記。”
陳管事撚着胡須連連稱奇,連夜帶着阿竹重理庫房。
沈绫聽着前院叮咚作響的翻牌聲,捏着繡針在燈下給大氅鎖邊。墨色狐裘泛着瑩潤光澤,針腳細緻平整。
“少爺,三更了。”阿竹抱着新裁的棉簾進來,見沈绫指尖凝着青光在衣料上遊走,不覺訝異至極:“這靈力還能繡花呢?”
沈绫笑出聲:“是可以繡花,用靈力繡花,你少爺我可是這天下獨一份。”
阿竹嘿嘿笑道:“少爺自是厲害。”
星河繡月本就是繡針,貫注靈力後竟異常順手,沈绫就拿它縫繡用了,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隻是這靈力繡出的東西有什麼不同,眼下倒是真沒瞧出來。
他跟陳管事打聽過修真界的事,陳管事知道的也不多,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沈绫問道:“玉瑤姑娘的衣裳怎麼樣了?”
“錢娘子方才來說,明日晌午前就能完工。”阿竹把餐盤擱在案頭,“您要不先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