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的雙眼對上那怪物空洞的眼眶,裡面有什麼東西發着微光,這東西雖然長得亂七八糟,但卻是真實存在的,若不用凡人所知道的見過的萬物之形态來定義的話,它就像無數有生命的物體一樣,與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無異。
但大多數恐懼就是由未知帶來的。
白雲見握着蕭若的手越加用力,他悄悄将蕭若的手移動到烏金銅錢傘的傘柄上。
那怪物的四肢,确切地說是人的兩條腿和一隻半手臂,那半截人手臂,每向前移動一步,他的身體就搖晃一下,軀體上的金屬甲片發出撞擊聲,有的腐爛嚴重直接碎裂成渣,掉落在泥土裡。
玄星眠握着刀柄的手滲出薄薄的汗來,他見過異靈附身人體,在地上爬行,也見過邪靈附身動物張口說話,邪煞操縱屍體,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怪物,融合了腐爛的陳屍和新鮮的血肉,把他們揉碎,再黏合在一起。
蕭若看着那團黑漆漆的,血與肉糅雜模糊的身軀,就像這密林的一部分,若它趴在某個角落,實在很難發現這東西是活着的,是可以移動的。
那長嘴骷髅臉又向前湊了湊,那尖利的狼牙上下顫抖輕磕,似在用它并不存在的鼻子嗅聞着闖入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蕭若此刻就與那東西四目相對,隻要他發出一點聲音,那顆漂亮的小腦袋瓜就會被利齒一口咬穿。
蕭若透過那怪物頭骨上的空洞觀察着裡面,竟然靜靜的開着一朵花,發着微弱的光,看起來隻是路邊随意的一朵野花,不算漂亮,卻被這怪獸藏在深處。
他定定的站着,一動不動,連鬼監的硬漢都意外,若是他們直面這樣的暴擊,也沒法保證能如此淡然的與之四目相對。
蕭若并非絲毫不怕,畢竟現在,這副肉體凡胎是如此的脆弱易碎,若他還是一縷殘香,即使這龐然之物,有再巨大的牙齒,也傷不了他分毫,煙随風散,亦可再聚。可他現在這副身體太容易受傷,一不小心還會痛苦的死掉,在找到小陪葬品前,他可不能就這樣死掉。
想到此處,他微微有些緊張起來,随着緊張而來的便是心髒逐漸劇烈的跳動,就像面對白宿時那樣,心越跳越快,好像時刻要從胸腔中撒腿逃跑。
害怕的時候,他總是會忘記呼吸,似乎這樣,恐懼之感就會凝固在身體裡。
突然,那怪物轉頭看向密林深處,停頓一下,呼出重重的鼻息,夾雜着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接着暴怒的呼嘯着,向遠方奔去,速度極快,與他剛來時一瘸一拐的樣子完全不同。
待那怪物離開很遠的距離後,衆人才敢喘息。
“太,太可怕了,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一名鬼監顫聲道,身邊幾人都連連搖頭,表示從沒見過。
他們這些鬼監多是新人,自從蕭家長女以身飼鬼,召喚鬼将那件事之後,陰行司的人就被禁止到這神棄山來,因此這些人從沒進過這密林,更沒見過見過此等怪物。
“景明君,看到那東西的手腳了嗎?”白雲見臉色慘白,神色不佳強撐着清醒。
“是南風姐的人。”玄星眠眉頭皺起,看着白雲見在那捂嘴幹嘔,一臉不悅道。
“跟着它,跟着那東西,也許…能,找到他們~”白雲見話剛說完,竟弱柳扶風般的一晃,身子一軟,暈乎乎的向蕭若身上倒了過去。
“岚哥哥~”蕭若擔心的喚了一聲。
“我沒事,睡一會兒就好,剛剛那個東西,太…太臭了~”白雲見迷迷糊糊回答,他自小除了黃昏時眼神不好的毛病外,還有一個毛病就是聞不得死亡之氣,一招架不住就會這樣。
玄星眠眉頭緊鎖,一把将其拉了過去。
由于力道太大,白雲見一頭撞向了那硬實的胸膛,吃痛發出呓語的同時還不忘誇贊:“嗯~輕點,幸好有景明君。”
“麻煩!”玄星眠低聲咒罵一句,随即轉身将完全暈過去的白雲見背了起來。
“岚哥哥,他真的沒事嗎?”蕭若接過白雲見手中的烏金銅錢傘,跟上去打算給二人撐傘。
玄星眠斜睨了他一眼,真不喜歡這小子這樣稱呼白雲見。
“傘收起來,有危險再開!”說着玄星眠快步向那怪物消失的方向跟去。
兩名鬼監見狀,及時跟上,跑到隊伍前面尋找怪物的足迹。
雖背着白雲見,玄星眠的腳步卻一點沒有慢下來。
蕭若收起傘,聽話的跟在後面,山路走起來很累,腐葉遍地,又似剛下過雨,踩上去濕滑綿軟,使不上力。
他盡力在跟,但還是漸漸掉到隊伍近乎末尾的地方,聽到身後人竊竊私語起來。
“白小公子,為何一直叫咱們門佑‘景明君’?看樣子,他們師兄弟的關系,夠生分的。”一個人說到。
“你要是知道咱們門佑‘景明君’這個雅号怎麼來的,就不會這麼覺得了。”另一個年紀大些的聲音回答。
“我這剛考上來,司裡很多事都不知道,老魏,你就别賣關子了。”
“先忙正事兒,等出去告訴你。”被稱為老魏的人笑了笑說到。
“這可是你說的,就算你最後隻剩了一張嘴,也得講給我聽。”剛考進來的鬼監玩笑到,老魏是個脾氣好的,比新人的年紀稍微大些,平時話很少,時常望着某處發呆。
“烏鴉嘴,希望你到時能剩隻耳朵聽。”老魏敲了他一拳,眼中升起一絲不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