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寒風從窗戶吹進來,仿佛尖刀一片片刮下血肉,讓人牙齒發顫。
柯西痛哭過一陣,體力不支,再次昏睡過去。前去引開守衛的刀疤在城裡繞了一圈,确認沒人再追着他,偷偷摸摸跑回來,一邊大喝水,一邊聽兩個人講話。
哈特這次學聰明了,離病号遠遠的,憂心忡忡道:“全城守衛都認識我,如果領主大人下令捉拿我,我肯定跑不了啊!”
早知如此,以往他也不會動不動和人交惡,掰着指頭數了半天,竟無一人可以幫他。
“還有一個辦法。”白珈道,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哈特不解,刀疤立刻會意,手掌咔嚓拍在大腿上:“幹掉梅洛德因?”
白珈一臉你懂我的表情。
“啊?”哈特大驚失色,沒想到主仆倆竟是亡命之徒,飛快地搖頭道:“不行!大人待我有恩,我做不到。”
“你們倆想傷害大人,别管我翻臉!”
臉上全然沒有了對自己性命的擔憂,冷冷地看着他們,恨不得用下巴戳死兩人似的。
刀疤大怒,猛地跳起來,一拳杵在他腦門上:“他是你爹還是你娘?”
哈特顯然沒受過這種委屈,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咬着牙站起來,撸起袖子就要打:“領主大人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一定是被紅鬥篷蠱惑了!”
白珈一伸手,攔住兩人:“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要兇險一些。”
兩個人看向她:“什麼?”
白珈還是一抹脖子,嘴唇張合,眼中出現一抹突兀的血色:“幹掉紅鬥篷,把所有事情都推給他。”
這一系列事情,紅鬥篷是最關鍵的推手,送來紅龍鱗片、抓捕馴獸人、對知曉秘密的人下黑手,沒有他有意無意的煽風點火,梅洛德因一個安安穩穩當了二十年鄉下領主的私生子,怎麼可能突然萌生這種野心和膽量?
更何況,紅鬥篷,或者說道森,他的存在,對白珈和維斯特的威脅太大了,比起兢兢業業地受他轄制,不如趁他顧忌着自己的僞裝,投鼠忌器,徹底除去這個禍害。
“離梅洛德因的晚宴還有多久?”
哈特道:“就在明天。”
白珈站起身:“現在回領主府,我跟你一起去。”
走之前,她交代刀疤照顧好柯西,安排人去城門口接下一批貨,然後才坐上前往領主府的車馬。
白珈并不怕走到半路被人攔下,她料定梅洛德因不會光明正大地追捕哈特,一是沒什麼正當理由,二是根據哈特的表現來看,主仆倆情誼還算深厚,梅洛德因應該并不是真的想殺哈特。
聽她這麼說,哈特立刻打了起退堂鼓:“我就知道大人不會那麼對我的!要不然我們就此分道揚镳吧,我回去跟大人道個歉……”
馬車還沒停穩,哈特一閃身竄出馬車,白珈伸手愣是沒抓住,他忙不疊地跑進了府邸。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是頭脫缰的蠢驢!
她提着裙子急忙跟上去。
領主府占地極大,從大門到正廳要穿過七個花園、兩座假山還有一座教堂,路上沒什麼人,僅有幾個女仆提着水桶在教堂進進出出,不知在清洗什麼,用過的水俨然呈現出淡淡的金色。
沒時間留給她細細追究,哈特已經跑過拐角,進入花園中的小路,像是為了甩開她而特意選了這條路。
白珈頭頂冒火,氣喘籲籲,喉間艱澀,忽然聽到撲通一聲,心道不好。
跟過去時,哈特已經昏倒在地,在他身邊站着一道清瘦的人影。小路樹影茂密,幾道金光細碎灑下,依稀能照見飛舞的塵埃,那人對昏死的哈特看也不看,反而笑眯眯地望向她。
“洛迩小姐,好久不見。”語調溫和,面若神明。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白珈或許真的會被蒙騙。
可現在,她隻感覺對她微笑的是一隻惡鬼。
“大庭廣衆直接動手?你不怕梅洛德因發現你是誰?”白珈走過去,哈特胸腔還在起伏,還沒死。
道森沒說話,讓出身位,手橫在腰後,俨然一副貴族少爺的做派,溫聲道:“這不是你要關心的事。”
瞧他的樣子,白珈左右看了看,确定這周圍隻有他們兩個會動的,還有一個暈死的,不知道他在裝什麼。
“你想殺哈特?”
風吹葉動,烏雲重重下,平添寒意。
男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柄銳利的匕首,寒光凜凜,照出少女錯愕的表情。
“不是我。”深湖般幽暗的碧色瞳孔直直看向她,仿佛包藏着一道漩渦,要把所有人都卷進去。
不是他。
下令殺人的是梅洛德因。
動手殺人的,是她。
而他幹幹淨淨,隻不過是一個偶然經過的客人。
匕首躺在骨節分明的大手中,遞到眼前,仿佛催命的魔咒,誘惑她攥住黃金打造的刀柄,将刀刃刺進灼熱的血肉,了卻一樁煩惱事。
恐懼如有實質,攀上脊背,在頸邊吐露絲絲陰涼的氣息,一圈一圈,緩緩繞住脖子,而後猛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