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五指漫不經心地按在門上,白玉無瑕,骨節清晰似泠泠竹節,皮膚白皙如檐上冰雪,輕輕按下所有逃生的可能。
少女微微偏頭,眼波潋滟,含着一汪桃花春水,但見秋風乍起,滿池心緒漣漪。
這一刹那,白珈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他既然追過來,就說明霍爾已經輸了,甚至已經被殺,來不及惋惜一條生命的轉瞬即逝,生死有命這四個大字立刻浮上腦海。
少年神色藏在面具之下,淡漠如雪的冷眸定在她臉上,刺骨寒意剖開血肉,一寸寸打量她、審視她,剔肉刮骨,難消其恨。
道森突然伸手将白珈攬入懷中,對少女無謂的反抗不屑一顧,仿佛禁锢一隻鳥雀。
“你幹什麼!”
柯西想将白珈拉回來,道森眉眼中流露出些許不耐煩,把他踹出老遠。
“别動他!”
少女劇烈地掙紮起來,橫亘在肩上的手臂結實有力,任她漲紅了臉也掰不開,白珈一狠心,低頭咬了下去。
低低的抽氣聲傳入耳中,嗓音低沉如碎玉沉珠,暗暗壓制着一絲并不明顯的怒意,石中火,雪中竹,越是隐忍,爆發的那一刻便越驚天動地。
白珈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不禁皺了皺眉。
她這一口雖然咬的不輕,但是絕沒有到流這麼多血的地步,難道……她心中忽地湧起一個猜測。
“你受傷了?”她側過臉頰,眉峰蹙起。
道森不鹹不淡地看她一眼,探究的目光直直望進少女烏墨色的眼底,片刻之後,冷漠地移開視線。
遠處火光熙攘,領主府的侍衛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對進出領主府的各個出口進行封鎖,他們所在的後門自然也是一處。
不遠處柯西爬了起來,看一眼道森,看一眼漸近的火光,最終茫然的目光轉向白珈,不知所措地原地呆站着。
白珈心中千回百轉。
她自然可以把道森拖在這裡,等領主府的守衛抓住他,在梅洛德因面前揭露這位貴公子的醜惡真面,但像他這麼見不得别人好的狗東西,必定會攀咬出她和柯西,到時候三個人同歸于盡,一切都白費。
不如先脫身,之後再想辦法甩掉道森,總歸他受了傷,一個人躲不開侍衛的追擊,不會那麼快就要他們小命。
不待她開口,道森飛快地打開後門,按照白珈事先吩咐,哈特準備了一輛兩匹駿馬拉的車,車上放了傷藥、紗布還有一些食物。
她預估到會有人受傷,但是沒想到受傷的是道森,這些東西簡直是比喂了狗還不如。
柯西被道森逼出去趕車,按照他指的方向一直往南。
少女抱着膝坐在角落,月色明暗映照荷花芙蓉面,眉眼舒淡,盤山照水,杏眼輕阖,睫羽如蝴蝶羽翅般輕輕顫動。
隻聽唰一聲,寒光一閃,戾氣十足的劍刃抵上少女脆弱的脖頸,不偏不倚壓住烏青色血管,隻需稍稍用些力氣,便能夠截斷代表生命的熱流。
白珈抿了下唇,攥緊指尖,強壓住心底的恐懼,擡頭與他對視。
少年摘了金屬面具,露出淡漠出塵的迤逦面容,流了太多血的緣故,面色蒼白如紙,唯獨山青翡翠似的雙眸是一抹豔色,正冷淡地瞧着她。
如今是什麼心情,他自己也說不清。
他何其聰明,霍爾出現的瞬間就猜到中了計,少女倉皇驚慌的面容闖進眼眸,沉寂如頑石的心髒片刻遲疑,見縫插針的黑火便從肋下穿過,險些将他置于死地。
幸好對方愚蠢而傲慢,隻不過是個巫師,拿着把破刀就敢舞到他眼前來。
擡手,一劍割喉。
她很聰明,今晚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攔住他的去路,拖住他的步伐,甚至于殺了他。
但她又很蠢,為什麼覺得這些草包能殺了他?還是說她太着急殺他,頭腦都不清醒了?
“你這麼恨我?”
少年清淩淩的嗓音在狹小的車廂内響起,恰到好處地驅散迷蒙沉悶。
白珈忽地清醒過來。
“我為什麼要恨你?”聲音小小的,像受傷的幼獸。
道森冷笑:“我怎麼知道?”
白珈咬了咬下唇,眼中流露出幾分倔強:“今晚的事與我無關。”
一聲冷笑驟然響起,像是一巴掌打在少女的臉上,一雙嬌俏杏眼倏地染上薄霧,眼眶泛出淡淡薄紅,玉蔥般的五指緊緊捏住衣角,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少女忍住哽咽,擦去将落未落的眼淚,“霍爾抓了我的仆人,他威脅我,如果我不配合他的話就要把他們都殺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也不想你有事……”
說完,嗚咽的哭聲再也止不住。
道森許久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