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将人影拉得很長,大道寂寥,盡頭處,晚霞緩緩落幕。
纖細的身影逆着光,鍍上一層朦胧金邊,正朝他跑來,如鳥雀一般輕快。
看清來人是誰,刀疤愣了一秒,嗚一聲哭出來。
這幾天被人追殺、東躲西藏,幾次命懸一線,心中百般怨恨委屈,看到她的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腦中隻剩下一個想法:真好。
能活蹦亂跳地見到同樣活蹦亂跳的小姐,真好。
刀疤被風一樣卷到眼前的白珈緊緊抱住,日夜吊懸的心,終于安安穩穩地落回肚子裡。
就算現在小姐讓他走,他也絕對不會離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無比的歸屬感起源于何時何地。
“行了,别哭了。”白珈拍開他。
夕陽餘晖下,馬戲團多年風雨的破敗增添幾分光影朦胧的神秘,木門刀痕縱橫,日久年深,舊傷疊新傷,寥落如廢墟。
“明天去問問木匠和鐵匠什麼時候過來修門啊?”白珈憤憤道,“這都好幾天了。”
生死事小,生意的事卻迫在眉睫,耽誤不得。
阿萊已經啟程回維斯特,過兩天會把下一批貨運過來。白珈留在這裡統籌調度,上輩子做生意的本事許久不用,都忘記該如何跟客人打交道了,這可不行,發家立命的本事總得拾起來。
再者,這麼安排有她自己的私心。
仆人的死讓她心中愧疚不安,難以直面他們的家人和朋友,倒不如留在這裡理清思緒,順便想一想下一步要怎麼做。
幕後黑手有可能是教廷,甚至高高在上的教皇也牽涉其中,這些人遠在帝都、地位崇高,總不可能拿着把菜刀沖到他們面前去報仇。
要去帝都嗎?這不是個好辦法。
她現在羽翼未豐,即便去了帝都也立不住腳,相當于白白洗幹淨脖子送到敵人身邊,自取滅亡。
那麼……刺殺?
做生意的,不忌公卿王侯,不恥乞丐癡兒,報仇也一樣,不管用什麼方法,光明正大也好陰謀詭計也罷,隻要能達成目的,沒什麼不能做的。
刺殺雖聽上去是簡單粗暴卑鄙無恥了些,但架不住方便,而且行之有效。
隻需要花錢雇一個刺客,不行的話就雇一百個,總有一個能成功。
白珈摸了摸臉蛋,是時候跟道森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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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各自休整了一夜。
太陽熹微放亮,白珈就從旅店床上蹦起來,敲醒隔壁刀疤,兩人各自動身去找木匠和鐵匠。
木匠開門早,見白珈過來,立刻就記起這位小姐是誰,叫上學徒去倉庫搬出早就打好的櫃台和大門等,裝了車,和白珈一同向馬戲團那邊去,兩人路上一路閑聊。
“東西前幾天就打好了,但是我前幾天過來沒看見您,所以又回去了。”老木匠言辭懇切。
白珈:“我前些天有些事情。”
老木匠:“昨天想過來來着,但是我一個徒弟生了病,唉,忙着給他尋醫問藥的,沒得空過來。”
老木匠眉目間隐有憂郁之色。
白珈:“什麼病?很難治?”
“尚不知曉。城中好多人都得了這個病。喏,您看,那藥館擠得水洩不通的。”
白珈扭頭看去,高揚的藥館幡旗被擁擠的人群撞倒在地,買藥看病的人排到街上,每個人都面如白紙,擠來擠去,脾氣不好的暴跳如雷,更有甚者在藥館門前大打出手。
這麼一鬧,前邊的路堵住了,車馬不行,沿街巡邏的守衛過來驅散人群,但是收效甚微。
一時半會怕是走不了了。
一行人幹脆坐下來休息。
人越來越多,看熱鬧的、拉架的、來拿藥的,白珈黑水般的眼珠轉了一圈,所有病人的情況都差不多,面如白紙,眼圈發紅,看上去像是棺材裡跳出來的老屍。
昨天還沒有這麼多人得病,這才過了一夜而已,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麼一想,白珈狀似不經意地往後站了站,偷偷捏了個法訣,給木匠們和自己加上一層簡單的防護。
這病來勢洶洶,明顯不對勁,傳播如此迅速,還是要謹慎防範。
“你!你們!站那别動!”
正想着,一道兇神惡煞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守衛眼看拉不開打成一團的衆人,氣得眼冒金星,惡向膽邊生,決定挑個軟柿子殺雞儆猴,人群中掃了一圈,餓狗看見骨頭一樣的眼神緊緊攫住白珈一行,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個女的,一看就好收拾。
“在那看什麼!”一口惡氣正沒地方出,揚起鞭子抽過去!
啪!
“哎喲!”老木匠肩膀上立刻浮現鮮紅血痕。
衆人見狀,紛紛吓得不敢動。
守衛心中得意,揚手又是一鞭。
老木匠驚駭無比,眼看這一鞭使了十足的力氣,就要落到他臉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