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似要滴下墨來,天星暗淡如許,萬般默然,風停雲不動。
“你到底是什麼人?”
靠在床邊的老人無力垂頭,緩緩講述生平。
“我是在二十六年前來了這裡,那時我不是個馬戲團的老闆,我是一名騎士。”
“我奉上命來到這裡,隐藏身份,追查生命女巫的下落。”
一個抓不住的念頭閃過腦海,白珈繡眉微蹙,似乎是非常重要的線索。
“哪個騎士團?”
老人頓了頓,面容平靜肅穆:“聖騎士團。”
衆人大吃一驚,道森的目光略微驚詫。
哈特目瞪口呆地跳起來:“開什麼玩笑!”
不怪他反應這麼大,實在是這位老人的形象和傳聞中莊嚴威武的聖騎士差距太大。
梅洛德因這些年時時掌握帝都勢力變動情況,哈特對此也知曉許多,“這些年并沒有聽說過聖騎士離開帝都的消息。”
有可能是被刻意隐瞞的。白珈目光微動,老人說的話确有幾分可信,馭獸的能力的确非同凡響。
“隻有你一個人?”
老人聞言搖頭:“很多人。我們被派往不同的城邦,彼此既不相認,也不相見,在查到線索之前,沒有人能回去。一開始,帝都還時不時有信傳來,可是後來,就像被遺忘了一樣,再也沒有人想起我們。”
抓不住的念頭複又出現,此刻卻豁然明晰,白珈眼中一片清明。
被派出帝都的聖騎士隐藏身份,安居一隅,那麼維斯特很有可能也藏着這樣一個人。而剛才老人的反應,恐怕是在他們之間看見了那個人。
二十六年前離開帝都,按年齡推測,這個人最起碼有四十多歲。
她一一掃過在場的人,目光鎖定在兩個人身上,紅鼻子和阿萊。
紅鼻子和聖騎士有些淵源,畢竟一直打着聖騎士的幌子招搖撞騙,越是如此,越沒有人會相信他真的是個聖騎士。
他的瘋言瘋語會是真的嗎?還是說大智若愚,捏準了人心,因此不加隐瞞招搖過市?
白珈對紅鼻子了解不算多,就算足夠了解,也未必是真實的那一面,無法妄加論斷。
那阿萊呢?會是阿萊嗎?
老人咳嗽了幾聲,打斷她的思緒。
“直到最近,我又收到了帝都來信,當年派我們出帝都的那位召集所有人回帝都複命。”老人說着說着,落下一滴淚來,“但是……”
“但是你已經結婚生子,此一去恐有去無回,所以你怕了,你抗命了?”道森繼續說道。
老人沒有說話,算是默認,半晌,他止住因失血過多而顫抖的牙關,道:“還有一個原因,當年派我們追查生命女巫的人是教皇雷諾……”
說完這句,老人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暈倒過去。
一群人忙裡忙外照顧他,白珈走出門,在院子裡坐下。
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停在她身後,倚靠牆邊。
雷諾此人她有印象,二十六年前帝都三女巫禍亂,正是雷諾教皇拼死保全。
而在差不多的時間,他派出聖騎士前往各個城邦追查生命女巫的下落。雷諾和騎士們的聯系曾經中斷過很多年,而後重新發出命令,要所有聖騎士回帝都。
白珈理了理整件事情,不明白為什麼老馴獸人會那麼害怕二十六年後傳來的命令。
她回頭看了眼道森,少年正低頭垂眸看着地面,金屬面具泛着冰冷光澤,目光冷淡如青石,依稀可見眉山目海,傲雪淩霜。
他若有所感般地擡起頭,對上白珈的視線,杏眼中的疑惑一覽無遺。
“讓他們回帝都的是教皇雷諾。”道森說。
白珈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道森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歎了口氣,身形一動,坐在她身邊,細碎明亮的微茫在眼中閃爍:“雷諾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白珈險些跳起來,這麼多年她還是害怕鬼故事,但很快穩住心神:“有沒有可能是别人借了雷諾的名義?”
道森搖搖頭:“聖騎士和教皇之間的聯系是通過特殊印記完成的,每一任教皇都有屬于自己的印記,獨一無二,不可模仿,如果那封信确實是帶有雷諾的印記,就隻有一個解釋。”
“雷諾還活着?”白珈憾然,“他為什麼要裝死?他不想當教皇了嗎?”
道森默了片刻:“現任教皇伊迪斯當初就是雷諾舉薦給陛下的。”
他雖然身死,但是不願看權柄旁落,于是向陛下舉薦自己的嫡系。
道森皺了皺眉。說不通,哪怕伊迪斯是他親生的兒子,大權還是有假手他人的風險,除非雷諾有十足的把握讓伊迪斯當他的傀儡。
但伊迪斯當權二十年,教會與皇室分庭抗禮,地位水漲船高,足以說明他相當精明銳意,不是個任人擺弄的蠢材。
柯西從屋中走出來,将一封信遞給白珈。
一張暗紅色信箋,正中間懸着一柄黑色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