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珈心知說到點子上了,松開手中衣領,正兒八經地替他整了整,分析道:“既然已經知道伊迪斯來了這裡,我們為什麼不分頭行動?你去找他,我去找生命女巫,伊迪斯為了生命女巫而來,隻要找到生命女巫,最終一定會見到伊迪斯的,對不對?”
朦胧月光在他身上投下輕紗,少年沉默思索片刻,拿出黃金羅盤交到白珈手上,捏住少女馬上要收回的手腕,在她白淨柔軟的掌心落下一枚細哨。
“如果你見到伊迪斯……或者生命女巫,吹響細哨,我就會知道你在哪裡。”
道森眼簾低垂,神情格外鄭重。
這張漂亮的臉幾乎魇住白珈,她的目光細細掃過少年眼角眉梢,高挺鼻梁,柔軟薄唇,半晌,才如夢初醒,迷迷糊糊地挪開視線。
如果忽略道森總是喜歡威脅她這個事實,他确實會是她喜歡的類型。
不過,看起來道森跟伊迪斯果然是有天大的仇怨,她從未在道森臉上見過這樣認真的表情。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有這樣的同盟,她應對伊迪斯的壓力頓時小了不少,弄不好道森與伊迪斯鬥個兩敗俱傷,她還能漁翁得利。
思索着,她握緊手掌,道:“你放心,我必定找到生命女巫,引出伊迪斯,幫你報仇。”
道森的目光在她臉上定了一會兒,旋即移開視線,嗓音輕的不像話:“嗯。”
白珈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達成同盟。
城中燈火漸起,微光寥落。
-
哈特忙得不可開交,梅洛德因一聽說城中可能有瘟疫發生,立刻就帶着夫人去了交好的相鄰城邦,将城中事務一應交給哈特,按照白珈的吩咐,哈特将城中可能染病的人召集到居民稀疏的博拉湖北面,在這裡建立起臨時收容所,将城中醫生都叫到這裡來為病人看病、商讨解決方案。
病人實在太多了,城中隻有三十幾個醫生,連他們的學徒都算上也不過才一百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兼顧所有病人,有些人覺得受到了歧視,甚至在收容所大打出手,氣氛十分焦躁。
哈特剛剛處置好兩個聚衆鬧事的病人,一個醫生立刻愁眉苦臉地來找他:“哈特先生,城中的藥物儲備都告罄了,可是病人越來越多,我們怎麼辦?城門封閉,去哪裡采買藥材?”
哈特清楚城中現狀,也知道繼續這樣下去居民暴動是早晚的事,必須有充足的藥物儲備才能安撫住居民們。
掙紮許久,哈特緩緩開口道:“既然這樣,那就打開……”
城門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肩膀忽地一重,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哈特回頭,見白珈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打開什麼?”
哈特不敢說話。
白珈往前一步,擠開哈特,直面眼神陰毒幽怨的醫生:“從瘟疫發生到現在,不過也才兩天,藥物儲備應該不會這麼少吧?”
醫生不說話,臉上露出被拆穿的怒意。
哈特瞪大眼睛,立刻意識到自己險些被騙。
“你再回去清點一下倉庫,”白珈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特殊時期,任何人都不能輕易離開弗裡亞。”
“如果有人實在想走,讓他親自來跟我說。”
砰地一聲,一把鋒利的匕首被深深插進桌面,少女細長的手指搭在刀柄上,露出一副極為倨傲的表情,活像說一不二的流氓頭子。
“……我知道了。”醫生不敢再說,轉身離開。
白珈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道森這套果然好使……”
哈特立刻湊上來訴苦:“洛迩小姐,這病到底有沒有辦法治?病人越來越多,城裡的藥真撐不了幾天了。”
白珈道:“肯定有的治,但是得等兩天。”
她沒有直接告訴哈特她目前還不知道怎麼治,這話說出口難免動搖軍心,需得慎重。
哈特又跟她說了一些現在的狀況,城中已經有近乎一半人口都染了病,剩下的一半還包括暫時沒出現症狀的感染者。感染者中已經出現死亡的情況,最快的從發病到死亡僅僅隻用了一天時間,屍體已經焚燒成灰埋進地底。
不過好消息是,目前大部分病人的情況都算穩定。
“求援的信函已經發往帝都,最快十天就會有援兵來。”哈特絮絮叨叨。
白珈搖搖頭,歎息道:“太慢了,來不及。”
方才走了一圈,她能感覺到,很多人根本撐不到十天之後,更别說帝都有可能不會管他們死活,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努力自救。
正說着,耳邊忽然爆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白珈轉頭,形容枯槁的母親正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那個女孩腦袋和胳膊從母親的手臂耷拉下來,仿佛折斷的樹枝。
哈特過去摸了摸女孩的脖頸,身體僵硬一瞬,對着白珈搖頭。
已經死了。
這個女孩或許剛才還賴在母親懷裡撒嬌,憧憬明天的太陽,想象病好以後、長大的模樣,一條鮮活的生命,眨眼之間就逝去了。
有人同情,有人感同身受,有人惶恐不安,更多的是對未來的不确定,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原地打轉,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哪裡有心情去感慨别人的悲劇。
白珈睫羽顫動,她終于意識到,這件事情不僅僅關乎到自己,還有這座城裡千千萬萬的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