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是讓她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臣妾不委屈的,隻是福安……福安不懂事,一定又和陛下鬧了。這些日子,陛下多多擔待她。”
“不是她不懂事,是我不好,是我……”
李宣實在太累了,抱着趙蕙甯沉沉睡去。
隻是他的夢裡也在哭,即使做了皇帝,也還是和當年那個少年一樣,惶恐不安,害怕失去。
科舉在即,在部分舉子仍對李琅月與沈不寒知貢舉一事不滿抗議時,另一條流言傳遍了整個聖都。
據說,聖上之所以臨時将禮部侍郎盧朝陽換成定國公主,是因為素來就瞧不上寒門的右相李進甫與禮部早就串通一氣,要求今年科舉隻能擢拔貴族子弟,凡是出身寒門者,一概黜落。
消息一經傳開,天下嘩然。
刑部、大理寺、禦史台,還有國朝第一學府稷下學宮門前,每天都聚集者來自全國各地的舉子,舉子們寫訴狀遞交聯名書,要求徹查右相和禮部。
李進甫被停職,由定國公主李琅月代行右相之權。
這樁案子,最後沒有落到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這三法司任何一家頭上,由鳳翔衛全權查辦。
鳳翔衛的人整日在李進甫以及相關官員的宅邸中進進出出,近乎抄家似的搜查證據,鬧得整個聖都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鳳翔衛的陰狠手段,足令天下都聞風喪膽,李進甫進了鳳翔衛,整個李家都算到頭了。
鳳翔衛的诏獄中,和衆人猜想的截然不同,李進甫沒有慘遭嚴刑拷打,反而被好吃好喝地奉為上賓。
一道棋枰的兩側,分别坐着李琅月和李進甫。棋盤之上,黑白縱橫,風雲四起。
“李相公,您輸了。”
“啪嗒——”一聲,李琅月手中的黑子落下,李進甫所持白棋,再也無路可走。
殺伐淩厲,進退有度,苦心孤詣,步步籌謀。
輸給李琅月,李進甫心服口服。
“公主的棋術當真高妙,都是和蘇先生學的?”
“一半是和師父學的,另一半……”李琅月随意地抛起手中剩餘的棋子,接着又穩穩接住,“另一半是生死一線之際,自己悟的。”
李進甫看着面前不矜不驕的女子,眉頭深擰。
李進甫自認棋術不差,但自開局以來,就一直被李琅月牽着走,落敗認輸從李琅月落下第一枚棋子的時候,似乎就成了注定的結局。
面前人不過二十剛出頭的年紀,又是一個女子,從絲毫不受重視全無母族依仗的落魄公主,到名揚天下史無前例的科考榜眼,再到手握大權威震四海的藩鎮節帥——
和李進甫料想的一樣,李琅月這樣的人,肯老老實實被安排去和親才有鬼了。現在鬧出這麼大動靜,反而才是正常的。
隻是,李進甫完全猜不透李琅月求什麼。
“公主為什麼幫我?又為什麼信我?”
李進甫深知自己與李琅月和沈不寒的關系一向不和,朝中彈劾李琅月和沈不寒的折子有不少都是他的手筆。
不止如此,他還積極贊成李琅月前往西戎和親,反對她與沈不寒主持科舉。
怎麼想,李琅月和沈不寒都沒有幫他的理由。
李琅月聞言笑道:“相公獎善嫉惡、鐵血手腕,自是一代名臣,隻是為人過于迂闊。”
“和相公反對女子幹政,宦官專權一樣,相公總是喜歡端着高門士族的架子打擊寒門,無非就是想證明,士族就是比寒門要強,百年望族的深厚涵養和敏銳洞見,不是幾個寒門子弟埋頭苦讀,弄一些華章辭藻,掉幾句書袋子就能比下去的。”
“可徇私舞弊、以權謀私這等醜事,本宮也相信,相公斷然是做不出來的。”
李琅月笑靥如花,不疾不徐地便道出李進甫這些年政治立場的關鍵:“有人想借本宮的手除掉相公,再端掉禮部,好換上自己的人。本宮也不過順水推舟,隻能先委屈相公一陣,好揪出背後真正想把科舉的水攪渾,再渾水摸魚坐收漁利之人。”
李進甫目光淩厲,對李琅月抱着深深的打量與懷疑。
“你又是憑什麼赢得那人的信任的?”
“他讓本宮幫他勸陛下充盈後宮,廣納妃嫔,他便可幫本宮除掉您,保本宮不必前往西戎和親。”
一語驚起千層浪。
李進甫回想起不久前朝堂之上,李琅月借着自己和親的由頭,無意間提到了李宣的後宮,谏言李宣遴選名門淑女進入後宮,替皇家開枝散葉。
李琅月的話術特别巧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這一次她替福安公主擋了這次和親的禍事,可若是陛下始終隻有福安公主這一個女兒,下一次可就沒人再替福安公主擋災了。
一向以故劍情深自居的李宣,臉色雖然極其難看,但還是松口表示會考慮考慮。
當時李進甫還隻當這是好事,滿朝文武苦口婆心勸李宣納妃勸了這麼久,李宣都不為所動,這次總算要認清現實了。
原來這背後,竟然有這麼深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