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處理朝政要事之外,接連幾日,李琅月都去了萬國春。
沈不寒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管李琅月要做什麼。
可是他終究沒忍住,還是讓手下人去暗中打探李琅月在萬國春的消息。
結果是,李琅月每天都會點一個名叫顧東林的小倌。
“師父你放心,這個顧東林是個清倌。”
楊遷把自己查到的顧東林的底細,交到沈不寒的手上。
沈不寒認認真真地看過上面的每一個字。
和這世界上大多數的妓.女小倌一樣,顧東林因祖上獲罪被打入賤籍,後被沙州南風館轉手賣給聖都萬國春。因為精通樂理,頗受京城達官顯貴的青睐,成為炙手可熱的頭牌,但向來隻賣藝不賣身。
沈不寒的眉頭越擰越緊。
這個隻賣藝不賣身,恰恰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沈不寒又接連翻閱了顧東林最近的接客記錄,其中不乏一些沈不寒熟識的纨绔。
在聖都這種金錢權力交錯,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想要保持清白之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再如何才藝冠絕天下的美人,進了平康坊都隻是賤籍,在高門權貴的眼中,他們都不過隻是高級一些的玩物罷了。
稍有不從,上頭的人隻要略微勾勾手指,這些人都會粉身碎骨,更何況是微不足道的清白。
要麼,顧東林清倌的身份是假的;要麼,有一個足夠強勢的權貴,在背後力保顧東林。
那顧東林背後的權貴,會是誰?
沈不寒不自覺地握上了洗雪刀的刀鞘。
突然,很想殺人。
萬國春最頂級的廂房中,李琅月坐在桌案的一側,駱西樓和顧東林坐在桌案的另一側。
桌案上堆着高高的一摞,全是各種各樣的賬目。
李琅月越翻賬目,臉色越是陰沉難看。
“齊王賬冊上缺的那筆錢,和燕雲衛那邊報給我們的數目,基本都能對得上。”
顧東林将一本賬簿翻開,推到李琅月的面前。
“根據燕雲衛的情報,十年前齊王應該就開始暗中向西戎運送錢糧了。那些沈不寒追查不到的賬目,應該都進了西戎太後的腰包。”
李琅月聞言冷笑:“這麼一大筆錢,難怪有恃無恐。”
手裡握着這麼豐厚的錢糧,西戎根本不用擔心和大昭開戰。
“讓燕雲衛把這個消息洩露給西戎其他幾個部落,得了這麼多錢,怎麼能讓西戎太後吃獨食呢?”
李琅月明明在笑,眼底盡是寒芒。
駱西樓望向李琅月,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
“對了,還有件事得和你說。”
駱西樓對李琅月道:“我們在追查賬冊的時候,沈不寒故意露了幾個破綻讓我們去查。他應該是想弄清楚,你為什麼這麼在意賬冊的下落。”
“所以他發現齊王和西戎的交易了嗎?”
“應該還沒有。”駱西樓也不太确定,畢竟沈不寒這個人實在太過精明,差點把他們所有人都繞進去。
李琅月合上賬冊:“以我和齊王的關系,他要是一點都不好奇我追查賬冊的目的,那才有鬼。隻要他沒查到西戎太後的頭上就行。”
一旦沈不寒發現齊王和西戎太後的關系,以他的才智手段,很快就會知道西戎太後究竟是誰。
那他一定就會知道她為什麼非去西戎不可。
他是不可能同意她的謀算的。
“好了,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李琅月起身,對駱西樓道,“我去旁邊待着,顧東林剩下的時間,都是你的。”
“謝謝。”
駱西樓咬了咬牙,望向對面眼神躲閃的顧東林。
李琅月點了點頭,非常貼心地替駱西樓把門關嚴實了。
屋内瞬間安靜了下來,博山爐中飄出的袅袅沉煙,迷了人的眼睛。
“還躲我呢?”
駱西樓起身,走到顧東林的身邊蹲下,細長的手指捏住顧東林的下巴,迫使顧東林仰頭看自己。
顧東林擡眸,一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讓駱西樓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滞。可他偏偏就是側過眼去,不願意看她。
“顧東林,你可真沒良心!”
眼淚從駱西樓的眼中墜下,直直地砸在顧東林的臉上,灼熱滾燙。
“駱娘子,你值得比我更好的……”
顧東林苦笑搖頭。
駱西樓的眼淚砸在他的臉上,化作千萬根針刺進顧東林的心口。
他是殘破不堪的腌臜之身,他自己都嫌髒,又怎敢玷污駱西樓這樣好的人?
“我很髒的……西樓……我真的很髒……”
顧東林顫抖着唇開口。
駱西樓突然覺得眼裡像是進了什麼東西,比沙州漫天的黃沙入眼還要疼。
“顧東林……我求你,不要這麼對我……更不要這麼對你自己……我受不了……”
駱西樓隻要想到五年前的沙州,全身上下就像刀割一樣。
在遇見李琅月之前,駱西樓不過出身商賈之家,他們家為沙州各大酒肆提供美酒。
其中也包括沙州的秦樓楚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