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不敢的。”
李琅月泰然自若地拿起酒壺,給自己和沈不寒都斟了一杯酒。
“顧學士變法都是為了大昭,本就沒有錯,是我的生父和外祖對不起顧家。”
“那你就不怕他接近你是為了挾私報複?”
李琅月望着沈不寒,眼底有深不可見的暗潮。
“懷風。”李琅月輕喚沈不寒的表字,将手邊的茶盞推到了沈不寒的面前:
“我的外祖也對不起你,你會報複我嗎?”
“當然不會。”
這句話沈不寒完全沒經過思考,幾乎是出于本能的反應脫口而出。
李琅月輕笑出聲,微微含淚的眉眼,像浸潤過春雨的海棠。
但明媚鮮妍的海棠花隻是綻放了一瞬,立馬便枯萎殆盡,隻剩下一片殘枝。
“不,你在報複我。”
“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報複我。”
讓她知道他心裡有她,讓她知道他很在乎她,可就是不接受她。
明明舍不得放手,卻還要把她推向别人。
這如果不算報複,那什麼才算?
“沈不寒,你今天來,是不是以為我真的看上顧東林了,而顧東林在你看來,是一個很糟糕的人,一個連清白都沒有的罪籍。”
沈不寒沉默良久,方才點頭。
這确實是他心中所想,即使陰暗可憎,他也不會瞞她。
她可以臨幸這世間任何一個健全的男子,但還是那個前提,那人得清清白白。
“那你知道嗎?就是顧東林這樣的人,對駱西樓來說,比她的性命都重要。”
李琅月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駱西樓和顧東林的故事。
“顧東林一直覺得自己很髒,配不上駱西樓。自我認識他倆起,顧東林就一直在拒絕駱西樓。”
沈不寒一直在安安靜靜地聽李琅月的講述,直至此時才沒忍住問了一句:
“那今天為何?”
如果他當時沒有闖進去,駱西樓與顧東林便已共赴巫山了。
“因為我給駱西樓提了一個建議。”
“我教她威脅顧東林,教她告訴顧東林她會陪我去西戎,如果死在了西戎,讓顧東林可别後悔。”
李琅月将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像是給自己壯膽一般。
“懷風,如果我死在了西戎,你會不會……”
“不會。”
沈不寒果斷地打斷了李琅月。
“奴婢不會讓公主去西戎的。”
手邊的酒壺被打翻,刺鼻的烈酒全部潑灑開,彌漫開的酒氣,刺得李琅月幾乎快睜不開眼睛。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
她能幫駱西樓和顧東林解開心結,能渡旁人,卻渡不了自己。
她想要的答案就像新生的嫩芽,明明已經呼之欲出了,卻又被沈不寒親手掐斷。
沒關系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李琅月苦笑着安慰自己,趔趄起身,再推開房門時,隻覺天旋地轉。
一頂帷帽輕輕地落在李琅月的頭頂,是沈不寒替她戴上的。
“公主當心,在萬國春被人瞧見不好。”
科舉在即,如果被人看到定國公主在逛青樓,捅到李宣那裡,李琅月為知貢舉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李琅月很想把帷帽扯掉。
被人看見她出入青樓又怎麼樣?被人看見她和沈不寒一起出入青樓又怎麼樣?
旁人願意怎麼想便怎麼想,願意怎麼編排便怎麼編排,就算是口誅筆伐聲名盡毀又如何?她憑什麼一輩子都要被那些庸人的妄議牽着走?
她隻要對得起自己的心,便無愧于天地。
可李琅月終是忍住了。
在此世間,沈不寒比她更在乎她的名聲。
李琅月順着樓梯一路向下走,越走越快,想将沈不寒甩在後面,如此才不會不停地去想沈不寒對她每一次不留情面的拒絕。
沈不寒卻始終跟在她的身後,就是隔着那麼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不敢靠近,也不敢遠離。
李琅月一直低着頭,卻在樓梯的轉角處被一人叫住。
“德昭?”
李琅月怔了片刻,停住了腳步,那人叫她德昭,卻不是沈不寒。
“德昭,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