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大紅刺金錦袍,腰系雙魚玉佩的貴公子,一手拎着酒壺,一手搖晃着玉扇朝李琅月走來,一雙狐狸般的眼睛玩味地看着李琅月。
“幾年不見,怎麼連你也學起逛青樓了?”那人用玉扇點了點李琅月身後的沈不寒,微微揚了揚下巴,“難道是被沈大人帶壞了?”
“崔小侯爺?”
李琅月也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崔佑虔,崔佑虔身上一如既往張揚醒目的錦袍,刺得李琅月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你不在浙東老實待着,跑來聖都做什麼?”
“在浙東一待都待了這麼多年了,總不能這一輩子真的都在浙東養老吧?”
崔佑虔眼尾上挑,轉動着手中的白玉扇,好整以暇地瞧着李琅月和沈不寒。
“這麼多年沒見,一起喝兩杯?”
“可以。”李琅月倒是不拒絕。
崔佑虔一個“請”的手勢,将李琅月和沈不寒請進自己的包廂。
“你們都下去吧。”
崔佑虔揮揮手,讓屋中彈琴唱曲的妓女小倌全部退下。
“說吧,來聖都幹什麼的。”
李琅月今日心情不好,免去了所有寒暄的過程,直接開門見山。
崔佑虔用手一撐,輕巧地躍上屋中一處欄杆,一隻腳踩在欄杆上,一隻腳懸在半空晃悠,指尖轉動着玉扇,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琅月:
“聽說你對今年投卷的舉子都不滿意,我這不是回來解你的燃眉之急嗎?考不考慮點我做個狀元當當,成就一段佳話?”
“聽說?”李琅月倒酒的手微頓,“聽誰說?”
“你說我能聽誰?”
崔佑虔懶洋洋地倚着旁邊的柱子,眼神卻不住地往沈不寒身上瞟。
李琅月立刻就明白了。
崔佑虔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萬國春絕非偶然,這天底下就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情,背後都是有人在苦心孤詣地謀劃。
比如,她設計讓沈不寒誤以為她看上了萬國春的小倌,逼着沈不寒闖進萬國春。
再比如,沈不寒安排崔佑虔,出現在萬國春。
在沈不寒的計劃裡,此時他可能已經解決掉了顧東林,崔佑虔是他給她的賠罪禮。
所謂“得覓良人”,崔佑虔就是他為她千挑萬選的良人。
大昭第一望族清河崔氏現任家主,年紀輕輕便承襲爵位,現任浙東觀察使崔佑虔,大昭無數待字閨中少女的夢中情郎。
崔佑虔年少的時候,也在稷下學宮和他們一起念過書,因聰慧機敏頗受蘇先生的喜愛。
蘇先生本來也想收崔佑虔做他們的師弟,後來是因為崔佑虔母喪的緣故才暫時作罷。
後來朝中風起雲湧,蘇先生戰死,沈不寒受宮刑,察覺到風雨欲來的崔老侯爺急流勇退,自請外任浙東。
事實證明,崔老侯爺的決定無比明智,先帝病重之際,多少世家大族朝廷權貴都因卷入奪儲之争而傷筋動骨時,隻有明哲保身的崔氏安然無恙。
崔氏一直低調地熬到新君即位,眼下也差不多是可以出山的時候了。
崔佑虔的詩文李琅月也曾讀過,與她和沈不寒并非一個路子。
她和沈不寒完全繼承了蘇先生的文風,上追秦漢古文,雄肆頓挫,好作奇語,以氣盛言宜為長。
崔佑虔的詩文則多了幾分凜凜少年氣,風姿挺秀,鮮衣怒馬。
這種文風,隻有崔佑虔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一路順風順水,從未經曆人生苦厄的天之驕子才能做的出來。
李琅月想到此處,不免輕笑。
“你與我之間,尚且隔着十個高廷相,哪來的自信,敢問鼎狀元郎?”
“公主此言差矣。”
崔佑虔拎着酒壺擺手道:
“公主和沈大人登科那年,可是名副其實的龍虎榜,可這龍虎榜百年難遇,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在下不才,可就今年這個情況,拿個狀元還是綽綽有餘的。”
崔佑虔用手随意撥弄着高揚的馬尾,用手中的酒壺輕輕碰了碰李琅月的酒杯。
李琅月不鹹不淡地搖晃着手中的酒杯,斜睨着玩世不恭的崔佑虔。
“按照我朝規矩,曆代狀元最高不過授官從八品上。崔小侯爺如今已是正三品地方大員,就算奪得狀元魁首,對小侯爺又有何好處?”
“那當然是……”
崔佑虔頓了片刻,玩味地望着一言不發的沈不寒:“用金榜題名,換得聲名大噪,美人在懷。”
崔佑虔話音落下,頓時滿室寂靜,忽然,包廂房門處傳來“吱呀——”一聲細響。
“誰!”
屋内的三人同一時間都警覺了起來,沈不寒直接躍至房門處,拉開房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門外偷聽的人拽至房内,手中的刀直接切斷那人遮面的帷帽,一手掐着來人的脖子,一手将鋒利的刀刃抵在那人細膩的脖頸上。
“沈……沈大人,是我……”
一個被吓得聲線顫抖,細若遊蚊的聲音哆嗦着傳出,沈不寒立刻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
李琅月看清來人的面容時,亦是錯愕。
“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