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天下士子議論紛紛,那些鬧事的士子該抓的抓,該罰的罰,科考依舊如期舉行。
科考有三場,帖經、雜文和策問。
前兩場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到第三場時,李琅月給出了本次科考策問的題目。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諸位考生,以此為題作文吧。”
堂下考生聽聞考題之後,紛紛擡首,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這……這……”
有幾人張着嘴,支吾了半天,看樣子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不寒也有些錯愕地看了一眼李琅月,但也隻是看了一眼,并沒有說什麼。
“怎麼?不會寫嗎?”
望着台下部分坐立不安的舉子,李琅月倒是悠遊地用手茶盞的盞蓋,一下下地刮着茶水中的浮沫。
“不會寫的,現在就可以出去了。也不必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
一些舉子還欲再言,猛然對上李琅月深若寒潭的目光,都被震懾得背後汗毛直立,隻能哆哆嗦嗦地捏着筆管,在平鋪的紙頁上作答。
餘香燃盡,考試結束,由禮部和吏部的官員安排舉子們有序離開考場,将舉子們的卷子收錄分裝。
“你覺得,我這個策問題出的如何?”
李琅月側身問一旁的沈不寒,眉眼如平湖出月,盡是笑意。
那天李琅月在萬國春醉酒,絮絮叨叨地同沈不寒說了很多話。
可她清醒之後,便一句話都不同他說了。
所有和政務相關之事,也都隻是讓駱西樓或其他相關官員和他對接。
沈不寒派人送去她府上的糕點,也全部被她原封不動地推了會來。
她的态度很明确,不願理會他。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同他說話。
“甚好。”沈不寒答道。
好到連他都被蒙在鼓裡,作為通榜,竟也不知臨時換了試題。
“這題緊貼時局,誰能将這道策問答得好,那必然是國之棟梁。”
“當然。”
李琅月起身,非常得意地撣了撣衣袖:“如果當年我們科考時,蘇先生出的是這道題。我有信心,那年的狀元必定是我不是你。”
李琅月不再多說什麼,在禮部和吏部的官員簇擁下離去。
沈不寒緩緩站起身,從策問試開始時,他就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僵直地坐着,現在半邊的身體都已經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
當真是一等一的好詩。
這樣的好詩,第一次作為策問的試題出現在科考場上,再加上主考官特殊的身份,必定會轟動天下。
隻是……轟動之後呢?
她說,若當年科考考的是這道題,她有信心必是狀元。
可她的狀元之計,他不認同。
正如他們年少時在論道場中無數的争執一樣,這一次,他們依舊各執一詞,他依舊不認同她的觀點。
沒人有資格犧牲她,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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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琅月前腳剛踏出禮部南院的門,後腳就被裴松齡請去了政事堂。
“來得可真快。”
李琅月在心中暗自哂笑,便随傳話的官員前往了政事堂。
政事堂中沒有其他人,隻有裴松齡端坐在首座上。
“聽說,公主臨時更換了考題?”
裴松齡來此也不打算和李琅月彎彎繞繞,直接開門見山。
原定的題目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意在圍繞藩鎮叛亂,割據一方作文。
誰知李琅月竟然臨時換成了什麼“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
這不過就是一首詠史詩中随便摘出的一句話,根本就不在經書之中,學堂的夫子講學時壓根也不可能提到這麼一個二流詩人的詩作,就是經年累月背考的舉子都未必能道出出處,作出文章,更何況……
裴松齡習慣了撚着他的山羊胡喜怒不形于色,但今日他把不悅明明白白地挂在了臉上,他需要李琅月給他一個解釋。
“裴相怎麼知道本宮換了考題的?原定的策問題不是隻有禮部和吏部的人知道嗎?”
李琅月故作驚訝地拉開裴松齡對面的椅子,閑暇地往椅背上一靠。
演得太過浮誇做作,完全不符合李琅月笑裡藏刀殺人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