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野利思律和完顔雅探詢的目光,李琅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淺笑着向二人遙遙舉杯,随即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舉手投足端莊典雅,清貴有禮,像萬頃碧波中獨自盛放的紅蕖,水光煙霞皆作配。
坐在李琅月身旁的沈不寒,仔細捕捉着野利思律和完顔雅的神色變化,不隻是這二人,其他西戎使節在看到李琅月的時候,目光也流露出隐隐的驚詫之色。
他們的目光,不是打量着和親公主的普通探查,而是想要通過李琅月看另一個人。
沈不寒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
待西戎使節落座後,大昭和西戎先照例客氣寒暄了幾句,随後便将話題轉到了和親上。
“我等此次前來,是為替大王迎貴國公主入西戎,不知貴國公主何時能夠出降?”
李宣沒有直接回複野利思律,又是望向李琅月。
“都聽公主的意思。”
野利思律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早就聽聞這個剛即位的大昭皇帝無論何事都聽定國公主的,現在連出降的婚期都要與公主商量?
就這樣李琅月還老老實實地任憑大昭皇帝擺布,聽天由命地去和親?
李琅月不疾不徐地客氣回複道:“本宮剛替恩師翻案洗雪,得陛下恩寵,能夠為恩師重建祠堂。本宮欲等祠堂完工,祭祀禮畢後于今年夏末出降,不知使節可否成全本宮身為弟子的孝心?”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公主出降本就有諸多禮節,夏末這個時間節點,也符合野利思律原本的設想,野利思律也就應承了下來。
沈不寒起身,向野利思律和完顔雅敬酒:“諸位使節來一趟大昭也不容易,便在大昭境内多停留幾日,讓我大昭一盡地主之誼。”
“多謝沈大人關心。”
野利思律也端起了酒杯:“臣一見沈大人便覺得投緣,那不如這樣,我等在大昭的一應事務,不知可否麻煩沈大人?”
按照慣例,這外國使節入京等一切事務都有鴻胪寺負責,沈不寒現在雖然隻是暫代右相之職,可那也是名義上的右相,西戎使節提出這樣的要求其實是有些過分的。
李宣看向沈不寒,沈不寒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李宣才道:“那便有勞沈愛卿了。”
“微臣不勝榮幸。”
沈不寒和野利思律再度落座,野利思律以西戎使節的身份頻繁地向李琅月敬酒,李琅月全都一一笑着應答,每一杯都是一飲而盡。
“别喝了,再喝又要醉了。”沈不寒在一旁擔憂地提醒道。
“沒事,就這麼一點點,醉不了的。”
李琅月飲酒的時候,用袖子擋住半邊臉,喝完酒後又俏皮地同沈不寒眨了眨眼睛。
“定國公主今日心情,看着似是格外的好。”
野利思律再次向李琅月敬酒的時候,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在野利思律收到的所有有關李琅月的消息中,李琅月均被刻畫成佛口蛇心的玉面羅刹,劍起劍落間剿滅了西川餘黨,清除了河西餘孽,在笑裡藏刀中鏟平了盤踞大昭朝堂多年的裴黨。
可今日一見,李琅月笑靥如花中不失清麗持重,好像是真的很開心。
在野利思律原先的猜想中,李琅月應該全程對他們沒什麼好臉色。他從來不認為,一個即将和親遠嫁的公主,見到前來迎親的和親使節,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尤其,他聽過關于她聯姻的所有故事……
“本宮今日的心情當然好。”
李琅月朗聲應答:“畢竟這曲江池畔,可是本宮當年名揚天下,得封公主的地方。沈相您說,是也不是?”
李琅月說完,笑望着一旁的沈不寒。
沈不寒對李琅月拱手作禮,恭敬地回道:“元德十九年的曲江之畔,天地春色都不及公主風華萬一。”
“那年本侯尚且年幼,跟着家父就在此地,親眼見證定國公主與沈大人在先帝親設的擂台上舌戰群儒,羞得那群造謠蘇先生取士有失公正之人面紅耳赤。那場面,實在是教人印象深刻!”
新科進士席上傳來崔佑虔爽朗的聲音,也勾起了在座不少人的回憶。
“公主那年才十五歲吧。”
“是啊,老朽當年也上擂台問了兩句,現在想來真是不自量力。”
“……”
那一年的曲江池畔,當真是李琅月和沈不寒二人的天下。
“原來如此,那着實值得慶賀。”
野利思律表面上在恭賀李琅月,實則心裡重重地往下墜了幾分。
堂上時而輕歌曼舞,時而急管繁弦,野利思律的思緒卻全然不在觀賞歌舞之上,他的目光穿過那些歌者舞者,隻落在李琅月的身上。
同是公主,同樣是元德帝的女兒。李琅月的十五歲風光無限,可她的十五歲呢……
為了親人被迫出嫁,可換來的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