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祝平安沒有出聲反駁,她仰頭看他,不自然的撓了撓頭,眉骨上側一點黑痣格外奪目,她試探性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趙聽淮嗯了一聲,挺直脊背看向姗姗來遲的牙婆,沉下臉冷聲道:“你帶的人!”
牙婆面色蒼白,視線掃過眼角眉梢具是慌亂恐懼的紅蓮,暗啐一口,直怨倒黴,賠着笑道:“趙大夫,這是怎得了?”
“你帶的人差點燒了我家的廚房,還害我的病人。”
趙聽淮繞過祝平安,站在她身前,他的背影在斑駁光影下,更顯寬肩窄腰,惹得紅蓮忘記了如今的境地,暗暗泛着花癡。
青水眼瞅着牙婆呲牙裂齒,趕忙站到紅蓮身後怼了怼她。
真的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剛剛還害怕的瑟瑟發抖下一秒就能犯花癡。
“賊丫頭!”牙婆甩着帕子撲向紅蓮,巴掌全往臉上招呼。
祝平安低垂着頭,聽着紅蓮的慘叫聲,微微發抖。
“啊!婆婆!”紅蓮不敢躲,蜷縮着大聲喊着牙婆,“我錯了!”
趙聽淮冷眼瞧着,神色無半分同情,忽覺衣袖被人拽了拽。
他扭頭,便見祝平安神色膽怯,“沒出事,算了吧。”
趙聽淮目光微微一凝,最後隻說:“徒勞。”
這丫頭賣身契在牙婆手上,相看人家的時候犯了錯還被逮住,便是現在打罵做做樣子,待回去,隻怕還有更毒的。
祝平安見求情無用,便隻得閉嘴,她如今還想留在南山堂,趙聽淮是她未來的主家,她.....不敢反駁。
待杳娘回來,請了牙婆出去,院子裡才清淨些。
趙聽淮看着面前杏眼桃腮,明眸皓齒的姑娘,眼底流露出幾分她不懂得情緒,“你當真眼瞎?”
祝平安一噎,忍了再忍,“這不是你診斷的嗎?!”
“為什麼你的眼睛......”還可以看出神采?
趙聽淮細細回想着過往雙目失明的病人,多是眼眸黯淡之輩,不曾像她,即便看不見,卻還是能讓人從她的眼睛裡瞧出心思。
“咣當!”“嘶!”
祝平安正想繼續問什麼,便聽見什麼東西砸到了趙聽淮,疼的他直抽冷氣。
“怎麼了?”
趙聽淮沒出聲。
祝平安面色驚恐,戰戰兢兢問道:“你還有氣嗎?”
“廢話!”趙聽淮不禁有些無語,沒好氣道。
他看了眼摔在地上的燈籠,又看了看面露擔憂卻摸不準方向的祝平安。
默然半晌,他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是來克我的吧!”
啊?祝平安不解。
趙聽淮慢條斯理地将地上的燈籠撿起來,摩挲着木架,“平常挂着都沒事,偏和你站在燈籠下面,它就掉了下來。”他眉頭擰起來,“還有,怎麼我家廚房你一進就出事!”
這屎盆子扣的太嚴重,她不背鍋!
“那廚房跟我有什麼關系,是紅蓮!”祝平安嚷嚷道:“這燈籠......”她的聲音逐漸輕不可聞,“或許年久失修,偏碰上今日......也說不定。”
祝平安兩手交合不斷摩挲着,她看不見,無法判斷趙聽淮現下是何種神情,隻得仔細聽着,企圖聽出什麼風吹草動。
趙聽淮盯着看了她兩眼,想起杳娘叮囑的想要留下她,扯了扯嘴角,“與其埋怨别人,不如埋了别人!”【1】
他不緊不慢握住祝平安的衣袖,拽了拽,“跟我走。”
祝平安嗫嚅道:“去哪兒?”她支支吾吾着,“我會洗衣做飯,你别趕我好不好?”
趙聽淮懶洋洋一笑,道:“洗衣做飯自有人,至于你。”他湊近,意味深長地瞧了她幾眼,“這麼笨還看不見,别出去嚯嚯人了。”
這是同意她留下來!
祝平安臉上堆起笑容,一點也不介意他的貶低之語,一雙眸子明淨清澈,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
趙聽淮連忙别開臉,輕咳了一聲。
“大夫!趙大夫!”
祝平安被拉着剛走到堂前,便聽一婦人小聲喚着趙聽淮。
她還未仔細聽着,便被人摁着肩膀在一處坐下。
趙聽淮左手端着藥碾子,右手将曬幹的草藥放到她腳邊,“想留下,就磨草藥,待你眼睛複明就趕緊走。”
祝平安眼眸一亮,連連點頭。
“你且記住,你是眼瞎了不是手沒了,别浪費了我的草藥!”趙聽淮不放心,冷聲道。
祝平安側頭朝着他的方向微微一笑,杳娘為她系着的豔色發帶随着她的動作不斷搖曳,她挺直脊背,信誓旦旦的,“趙大夫你放心!我爺爺是藥農,磨藥這事我最擅長了。”
趙聽淮短暫思考了幾秒,道:“這是艾葉,不用磨太碎。”
他交代了幾句,便繞過祝平安去找那等候已久的婦人。
艾葉,驅寒除濕、溫經止血。【2】
每逢端午佳節,爺爺總扛着鐮刀帶着她進山去摘艾葉,回來全都交給阿娘,一家子圍坐在一起做艾葉團子吃。
阿爹還會教她釀雄黃酒,那味道不好聞,但城裡許多人都會提前日子找阿爹訂酒。
阿娘......阿娘總會一大早的拿着艾葉沾水替她掃走全身的陰霾,笑着祈願她平平安安的長大。
艾葉,她一問便知。
祝平安垂眸,喉間一哽,鼻腔漸漸酸澀,她雙手緊緊攥着一把艾葉,使勁想要記住那些與家人一起的歡快日子,又怕被趙聽淮看到,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總有再團聚的日子的,她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