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小院連接着的小門,跨過庭院,南山堂此刻已被哄鬧嘈雜聲環繞着。
祝平安還未踏進,那沸騰般的人聲便穿透雨聲,直撞耳廓。
她攥緊了木棍和傘柄,素色的裙裾早已被泥濘浸濕染上斑駁。
她緩緩擡腳,往日熟悉到不用木棍探路的地方,此刻每邁出一步都需讓木棍一頭戳地,确認虛實,生怕撞到人。
祝平安額間鬓發早已被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打濕,她無暇顧及,暗自思忱着,趙聽淮此刻是不是恨不得有三頭六臂?他得忙成什麼樣子啊?
“哎呦!我這腿疼的鑽心啊......”
“趙大夫!你快幫我瞧瞧這咳嗽得方子可還能用得?”
“趙大夫!什麼時候到我啊?”
“......”
此起彼伏得呼通聲、懇求聲在南山堂内交織着,更有人憤憤嘟囔着,“若不是西市那頭的醫館被擠爆了排不上号,誰會來這兒啊!”
“誰說不是呢!南山堂平常也沒幾個人啊......偏就今日這麼多!”
話音未落,哀嚎聲漸漸蓋過了抱怨聲。
祝平安蹙眉緩行,她隐約聽見堂内傳來瓷器相碰的脆響,夾雜着趙聽淮沙啞卻鎮定的嗓音,“下一個!”
那聲音猶如利刃劈開山石,短暫将沸騰的人聲壓下,可不過瞬息,哭喊聲再次卷土重來。
祝平安覺着,南山堂此刻仿佛是困在洪水決堤的漩渦,而漩渦的中心,便是被所有患者的疾病緊緊交纏的趙聽淮。
“平安!”杳娘端着一碗褐色的湯藥疾步走出,熱氣騰騰薰紅了她的指尖,她倏地擡頭,目光中滿是訝異,“你怎麼來了?”
祝平安循聲扭頭,微微一笑,“我聽後面沒人,便過來了。”她頓了頓,問道:“我能幫什麼忙嗎?”
杳娘想了想,道:“此處人多,你不妨去幫着磨藥,往常慣做的,也不慌亂。”
祝平安嗯了一聲答應下來,約莫着往日的記憶摸到桌子邊。
那處圍着兩三個人,見她手持木棍探路,雙眼黯淡,心中便有了七八分的猜測。
紛紛側身移腳,生怕絆倒祝平安,再來個無妄之災。
祝平安甫一落座,身旁人便觑她一眼,又湊近打量着,好奇問道:“小娘子,你眼睛......這般模樣,家中竟無人相伴前來?”
話語中猶帶三分顧忌,藏着些試探。
祝平安搖頭。
這大叔癟嘴歎氣,眼眸中掠過一抹憐憫之色,瞧着她衣着雖樸素,卻也得體,嘀咕道:“未嫁的小女郎,眼瞎了也沒人管,怕是家裡不待見。”
倏地,那大叔抻了抻袖子,繼續問道:“小娘子怎得來這南山堂了?”
祝平安蹙眉不解,反問他,“南山堂怎麼了?”
那大叔嘿嘿一笑,伸手捂住嘴,壓低聲音道:“小娘子不知嗎?這趙大夫的父母兄弟都死得蹊跷,大家都說他克親!本是一家四口,最後隻留下他孤身一人,兇的狠呐!”
說罷搖頭輕啧一聲,瞥了一眼趙聽淮忙碌的身影,咂舌搖頭,語氣滿是可惜,“可惜趙大夫長得這般風姿綽綽,俊俏模樣了。”
......風姿綽綽?
這不是形容女郎的嗎?
但是!
祝平安蹙眉,臉色一沉,拂了拂袖子,略有不耐道:“大叔,趙大夫父母因病離世本就痛惜,他兄長也并非離奇去世,再說了 ,他那時年歲已長,又從何談起克親一說!”
祝平安捏緊手中木棍,怪道她來的這幾日,南山堂的病患極少,她不曾出去過,因而也不知道外間傳聞是這般。
這大叔沒想到祝平安會當衆出言反駁,一時臉面挂不住,被她嗆的臉紅,站起來厲聲呵斥道:“你個小女郎懂什麼!不然大家為什麼都不愛來南山堂,不還是怕沾晦氣嘛!”
他跳腳嚷嚷着,“你這般殷殷護着,莫不是看上趙大夫的臉了吧!”他忽地切了一聲,輕蔑道:“也是,你也看不見!”
祝平安噌的起身,木棍“砰”的一聲滾落在地上,她也不管什麼看見看不見,直接伸手憑感覺扇去。
“啪!”一聲脆響,打個正着!
那人捂着臉頰,支支吾吾的一句話說不出來。
“你這狗嘴吐不出什麼象牙來,不如我給你洗洗!什麼胡亂八糟的玩意話,也敢來說給我聽!”
“趙大夫活至今日,他嫂嫂尚在!便是父母兄弟沒了,那跟他有什麼關系!什麼克親,難不成你還會算命?!”
祝平安冷哼一聲,揚着下巴大聲說道:“人生在世,生死有命,皆為天數,若是強硬加在一個人身上,便都是胡言亂語,污人清白!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