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聽淮幾乎不可聞的歎了歎氣,指尖拂過桌案上剛剛被他随手放着的平安鎖,目光短暫停留在那個祝字上,明明那般不起眼的劃痕,若是人不說,便很難注意到。
偏偏一旦知道了,視線總會落在此處。
趙聽淮拿起來,将糾纏在一起的銀鍊子一寸寸捋順,那些冷硬的銀絲在他掌心蜿蜒流走,撓弄着掌心,微微發癢。
随即,他俯身靠近祝平安。
她發簪間的珠花輕顫,細蕊輕輕晃動着。
趙聽淮眉眼溫和,銀鍊從他指尖滑落,輕輕穿過她纖細的脖頸,平墜在她鎖骨中央,沁涼的觸感與體溫交融,泛起絲絲暖意。
“有消息便是好事,我們再多尋尋。”他輕聲安慰着。
祝平安抽泣漸漸停止,顫抖的指尖緩緩摸上那脖頸上的冰涼,上面殘留着些許趙聽淮指間的溫度。
她猛地點頭,眼淚再度湧上眼眶,她倔強的咬住下唇,緩緩捂住平安鎖,似要将它烙進掌心血肉。
趙聽淮見她這般模樣,俯身蹲下來,仰視着她紅腫的雙眼,他手中半濕的帕子早已泛起褶皺,他垂眸将這面翻轉,動作極輕的将祝平安臉頰上的淚珠一點一點擦掉,他語氣溫軟,帶着幾分無奈的笑意,“别再哭了,我出門便隻帶了這一條帕子。”
“等下甘草來了,見你這樣子,定是要跟嫂嫂告狀,說我欺負你了。”
他刻意着将尾音挑高,學着稚子頑劣的語氣,。
小心翼翼繞開她眼角的敏感處,終是見她嘴角顫了顫,露出一抹笑意,雖比哭還難看,卻也是笑了。
祝平安攥着平安鎖的手漸漸松了力道,而趙聽淮仍半蹲着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鬓角碎發還未幹的淚漬上,眼眸晦暗不明。
待江南晨帶着甘草等人趕來時,祝平安情緒早已穩定。
張掌櫃不知從何處尋來了冰塊,拿了厚棉巾包着,又尋來了一個機靈的小丫頭幫着敷在眼睛上,說可以消紅腫。
祝平安是沒聽過的。
從前眼睛哭的紅腫,家裡從來沒人管。
若是哪天腫成了一條縫,全家都要笑上好幾天。
小丫頭名叫窈娘。
乍一聽時,她和趙聽淮都驚了。
經張掌櫃解釋才知道,原是窈窕淑女的窈。
窈娘機靈,卻很是沉默。
自她踏進屋子裡,祝平安便沒怎麼聽她說過話。
趙聽淮不知在幹什麼,除了時不時傳來衣袍摩挲的聲音,再無其他。
祝平安想,她好想甘草。
古時有俗話,說曹操曹操便到。
祝平安今日體會到了。
不多時,外面便有急促奔跑的腳步聲。
祝平安循聲而望,眼眸都亮了幾分。
“平安!”
未見人先聞其聲,趙聽淮無奈挑眉,他放下手中的濕帕,起身走向門口。
“趙大夫!”甘草疾步停下,圓溜溜的雙眸直直盯着他,泛着幾分喜悅。
“平安呢?”她迫不及待想要找祝平安分享今日的事情。
趙聽淮骨節分明的手指着屋裡,“去吧。”
甘草胡亂的行了禮,提起裙子便跨門而入。
趙聽淮搖頭,擡眸望向自踏進院子便一言不發沉着臉的江南晨,以及……一旁賠笑的張掌櫃。
看起來已經知道沒找到人的消息了。
他轉身,瞧見祝平安與甘草正手拉手聊的熱乎,不複剛才的悲戚,心中一松。
随即招手喚了窈娘來,連帶着将門關上。
希望甘草能夠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吧。
祝平安聽見關門聲,微微歪頭:“甘草?”
“在呢在呢!”甘草捧着茶盞一口喝掉,甩手扇着風。
“我跟你說,我在林間看見了梅花鹿!”甘草一臉興奮,“真的太好看了,太靈動了!”
祝平安的思緒果真被帶走,驚詫問道:“那林子竟有梅花鹿?!”
“是啊!”甘草又喝了一茶盞的水,腦袋狠狠點着頭,“江公子說那是梅花鹿。”随即,她讪笑着撓了撓頭發,“我隻認得那是鹿。”
祝平安眨巴眨巴眼,“傳言……若是見到了梅花鹿,便是有好運的。”
是不是因為她今日錯過了梅花鹿,所以……未能與阿爹阿娘重逢?
甘草不知祝平安為何說着說着,臉上便染上一抹落寞神色。
“你怎麼了?”
祝平安垂眸,酸澀再次湧上心頭,她的嗓音沙啞着,緩緩道:“阿爹阿娘确曾出現在這裡,可如今……他們已經離開了。”
那便是沒找到?!
甘草一瞬便明白了。
她斂了臉上笑容,走上去輕拍了拍祝平安的肩膀,安慰她道:“好在是有線索的,咱們再去找。”
祝平安沉默着,片刻後,點點頭。
她安慰自己,阿娘的風寒已經有銀子醫治了,想來不會有事,趙聽淮和江南晨都在幫她,更何況……江南晨那麼厲害!
若是……若是江南晨真的幫她找到阿爹阿娘,她便答應他,喚他大哥,做他小妹。
——
清風徐來,竹林飒飒作響。
林間茅草亭内,趙聽淮與江南晨兩人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