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秋,寒風凜凜不知疲倦,放肆地穿梭于平州的大街小巷,忽而玩心大起,一個旋轉拂過樹梢枝頭,枯葉瞬間脫離枝丫,紛紛揚揚飄落,鋪上滿地金黃。
遠遠瞧過去,别有一番景趣,也為這座城增添幾分秋色。
平州府衙内,周硯按吩咐收拾庫房,搬搬擡擡一整天,現在就剩最後一個裝着大刀的籮筐了。
他俯身抓住籮筐兩側,一個用力,手背青筋凸起,那一筐大刀随着他的動作騰空而起,很快便轉移至兵器存放處。
混着塵土的汗水順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落到一半,汗珠就如斷了線的珍珠直直下墜,瞬間便隐于滿地泥塵之中。
他長睫輕顫,感覺臉上有東西,便擡手用衣袖胡亂擦了擦,埋頭繼續幹别的活。
“阿硯,一會兒下衙去喝酒吧?大虎、彭飛他們都去。”
“我家裡還有事,不去了,改日得閑再請你們喝吧!”
周硯頭都不擡直接拒絕,顯得格外冷漠。
“真不去啊?陳安這個扒皮難得開口請客,你不去就虧大發了。别人家起碼有個婆娘管着,這不讓那不讓,你家又沒有,到底什麼事非得今日幹?”
搭話的捕快姓陳,單名一個“淮”字,與請客的陳安是堂兄弟。
他為人直爽活潑,自來熟,平時最愛與人開玩笑。
因為和周硯家住同一條巷子,多年老鄰居,兩家關系極好,所以平時他對周硯多有照顧,有什麼好事都想着周硯。
兩年前,投軍的周硯突然從外地回來,直接入平州府衙當差,适應環境的階段就是陳淮從旁幫襯。
二人幼時便一塊玩了,中間分隔多年略有些生疏,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幼時的情誼通過長大後的了解,關系反而變得更加緊密。
周硯性子冷淡,不苟言笑,初回平州時,同僚們還會熱情交好,一次兩次得冷臉,都歇了交好的心思,見面不過客氣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還是陳淮費心周旋,經常在同僚面前誇周硯,還說他隻是長了張好看的“臭臉”,冷冰冰不愛笑,實則是個熱心腸的人。
同僚們半信半疑,兩年下來,大家夥總算習慣了冷臉的周硯,也相信了陳淮的話,時不時還會拖着周硯一塊喝酒吃肉,兄弟情義便在衙門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中漸漸加深。
陳安原本隻是路過,聽到堂哥與周硯的對話,趕忙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今日我請客,事情不着急的話,就跟兄弟們一塊去喝酒吧!平時大家都挺忙的,難得一聚,少了你可不行。”
他今年剛及冠,是整個府衙捕快中年紀最小的,平時有點怵周硯,是那種滿心欽佩,卻不敢主動靠近的狀态。
今日若非有堂哥在,他就算想邀請周硯,也沒那麼容易說服自己開口。
“阿硯,去吧去吧!不然早早回家,嬸嬸還得念叨你。”陳淮半開玩笑說道。
周硯二十歲回到平州,身形樣貌皆很出挑,又在府衙當差,很得知府大人看重,乃他們家那片區出了名的香饽饽。
然而兩年下來,周母費心張羅,差不多把媒人得罪完了,周硯的親事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面對死犟的兒子,周母不得已妥協了。
雖然不再張羅相看,但心裡的愁緒半點不減,每日都要念叨很多遍。
“習慣就好。”
周硯不以為意,淡淡回了陳淮一句,想起母親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面上露出些許無奈神色。
他沒将同僚的玩笑話放在心上,也明白同僚們是誠心邀請,冷峻的眉眼逐漸變得柔和,總算露出笑容來。
不過,他今日确實有事脫不開身,沒法和他們去喝酒,便直言解釋道:“已經和我娘說好,下衙就帶她去醫館看病。”
“這樣啊!那喝酒就算了,嬸嬸身體怎麼了?”
周硯:“老毛病了,沒有大礙。”
“那行,還是帶嬸嬸去看病比較要緊,時辰到了,我們上街喝酒,這裡忙完你也早點回家,明日見。”
“好。”
約酒不成,陳淮就朝周硯揮了揮手,與陳安幾人勾肩搭背離開。
周硯将庫房地面打掃一遍,也離開府衙回了家。
*
周硯家住老槐巷十八号,同住一條巷子的基本都是平州本地人,多年老鄰居,相處時間長了,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無傷大雅的小矛盾。
隻要不影響鄰裡感情,小打小鬧算不得問題,要是哪家有事,其他人也會積極幫襯。
互幫互助,鄰裡感情就越發深厚了。
特别是周硯投軍那幾年,家中隻有周母一人,沒少得鄰居的幫襯,所以周硯回平州後,第一時間挨家挨戶送了禮,感謝鄰居們對他娘的照顧。
回來兩年,若無過分之事,他對叔叔嬸嬸們也是客客氣氣的。
“硯哥兒,下衙了?”鄰居王嬸大嗓門一出,恐怕整條巷子都知道周硯下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