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阿帽長了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他目前的眼神太過幹淨,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保持防備。
“喵。”
波提歐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歎了口氣,像是放棄了抵抗:
“唉,格蕾是我的養母,我還有一個養女,是的,她也死了。”
“我真的很想她們,還有剛才那個說話的人……尼克,是我的養父。”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槍柄,“他寶貝的,我怎麼就失去了他們呢。”
阿帽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在踏鞴砂的這段時間,隻有一個百歲老太太死去了,衆人都稱之為喜喪。
于是他學着當時丹羽的樣子,輕輕地拍了拍波提歐的肩膀,然後把桌上的紙巾盒遞給了他。
“沒事,都過去很久了。”
波提歐看向床頭擺着的照片,說:“你知道嗎,剛開始的時候,我每天都睡不着覺,甚至都躺不下去,隻能深夜跑到公司的飛船上去大鬧,順便找點線索。”
“一開始我以為隻是失眠,直到有一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我去改造身體,那個醫生告訴我,如果再不接受機械強化,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金屬罐,仰頭灌了一口,液體順着他的下巴滑落。
“事實上,那一天我才意識到,我已經……呼吸困難很久了。”
“你的家鄉是怎麼毀滅的呢?是天災嗎?”阿帽想起村裡人給他講過的那些關于洪水和地震的故事,于是問道。
波提歐的瞳孔微微收縮,像是被刺痛了一般。
“不,是人禍。”
他的嘴唇繼續動着,但阿帽忽然聽不見聲音了。
人禍……
房間内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變得模糊。窗外,那片虛假的夜色依舊靜止不動,沒有風聲,沒有蟲鳴,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阿帽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即将爆炸的什麼東西。
然而隻是恍惚了一瞬間,他就隻是再次看見波提歐的嘴在面前一張一合,像一條沉默的魚。
“後來呢?”少年輕聲問,“你報仇了嗎?”
“……還沒能成功。”
波提歐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了一聲,第一次對着阿帽喊出了他的名字:“喵,阿帽,你知道嗎?”
“在我成為巡海遊俠之前,或者說更早一點,在我經曆這些嗚嗚伯的事情之前,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所謂的痛苦、難捱的時光最終都會過去這件事,或許有的人能夠做到吧,但像我這種人,還有我的那一部分遊俠同伴們,我們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瞬]的時間當中。”
“所以應該說,是仇恨與痛苦,塑造了大部分的我。”
沒錯。
有個聲音在阿帽心裡說道。
他說的沒錯。
波提歐的聲音再次在阿帽的腦海中失真,悶悶的,嗡嗡的,像是隔着一層厚重的玻璃。
少年張了張嘴,還有很多想問的,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睡吧,小孩,别皺着眉頭了。”
波提歐拎着他的領子,像替他掖了掖被子,“你看起來嬌生慣養的樣子,還上了車……我覺得那些死亡什麼的,都會離你很遠的。”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畢竟,誰不知道開拓者基本上都是一群心好的家夥。”
‘心’好?
困意已經席卷而來,伴随着一些壞的、令人痛苦的畫面。
自己好像還沒有獲得一顆心……但好像又……
阿帽的意識逐漸模糊,皺着眉睡着了。
而波提歐看着舊手機熒幕的冷光,用手抵着額頭,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果然,沒過多久,門外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波提歐先生,你睡了嗎?”
丹恒緊張的聲音傳了進來,“房子……不,是列車外面現在有異樣的聲音傳進來,你知道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