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茗秋懸在空中的手臂微不可查抖動一下。她的眼睛在松垮的臉皮下睜開,看向文青,一直挂着的笑容在此刻看上去相當駭人。
“主城外面動蕩,現在物價漲的飛快,藥也是一樣。我還要靠這藥續命……其實有時候我都在想,要不不管這些孩子算了。”
文青手抖了一下,她輕輕補充:“我也是你收養的。”
文茗秋沒有理會她的那句話,接着自顧自往下說:“但是不養孩子就沒辦法籌集捐款,不捐款就沒有錢買藥……王甯總是裝成一副爛好人的樣子,那天問我撫養孩子的錢都到哪裡去了。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有時間在乎别人。”
曲澄瞬間明白了文青反反複複向他強調他不是救世主,他們救不了世界的原因。
因為教會根本就是一個披着所謂宗教,實則用來斂财的幌子。
它的内裡早已被蟲蛀成中空,除了那些被蒙蔽的普通人,沒有任何人相信他是真的能拯救世界的彌賽亞。
文青還是一言不發,默默地将針管插入她手臂上的血管裡。
皮膚剛被戳破,膿血就順着胳膊一點點淌下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腐爛的臭味。
文茗秋撇過頭看了看文青,笑問:“我記得他在你小時候給你喂過糖吧?文青,你在難過嗎?”
“我告訴他一切之後,在準備殺死他的時候,他告訴我人各有命,還是福分不夠。我十五年前就該死了,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什麼福分不夠。”
“文青,你别忘了是誰把你從孤兒院裡帶回來的。”
她說完忽然就開始咯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在房間裡回蕩震動,整個房間都因此而發顫。
文青在這樣令人骨脊發寒的聲音裡把自己的頭深埋下去:“我知道的,但如果這件事情被人發現了呢?”
曲澄感覺到一絲不妙。
文茗秋的聲音中已經褪去了所有和藹:“我房間的抽屜裡有一把槍,如果有人發現了,那就殺了他。”
那一根針筒注射完後就被随意扔在地上。
文茗秋臉上的線條一點點變得柔和。她從軟墊上站起身時已經不再需要文青的攙扶。
文青目送着文茗秋遠去,猛地回過頭來看向曲澄的方向。
曲澄正猶豫着要不要現在就跑,文青沖上前去,将曲澄面前遮擋住的那個神像搬下來。
然後打開了櫃子。
灰塵紛紛揚揚落在曲澄頭上,顯得他此時格外狼狽。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輕輕道:“你……”
文青挪了個縫隙出來讓曲澄通過,曲澄落地後與文青平視。
文青還是一副淡淡的面孔,好像剛剛那一番對話沒給她造成任何一點的情緒波動。
她好像早就已經看清了,隻不過在此刻才被迫清清楚楚懂得。
“我早就和你說過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來多管閑事。”
她頓了頓,然後低下頭:“你們不是教徒,讓沈瀾山早點離開這裡吧。我會自己解決的。”
她說完轉身就走。
曲澄想不到她究竟要如何解決。
沈瀾山大概早就将事情看出來個大概。隻不過他不是教會成員,沒辦法插手,所以才勸曲澄也不要插手。
這是文青自己的抉擇,沒有人能替她做出決定。
“文青。”曲澄喊住她。
她腳步停了下,回頭突然笑了:“沈瀾山沒看錯你。你确實能拯救世界。”
留下這句話後,她沒再回頭,徑直離開。
依舊是夜,文青攬着身邊的孩子,拍拍他們的後背問他們有沒有吃晚飯。
得到回答之後她笑着翻開繪本給他們講故事,直到他們出現困意。
“去睡覺吧。”文青對孩子們說。
但是孩子們不想走,想要和文青睡在一起。
“今天晚上姐姐有事,你們去睡吧。”
把他們送走之後,文青透過房間的窗戶看窗外微塵雨灑滿的昏黃的夜,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沈瀾山和曲澄相顧無言,兩人難得想着同樣的事情。
這注定是個劇變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