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文青身邊喊着餓。
文青擡手摸摸他們的額頭,問他們:“不是剛剛過了午飯的時間嗎?怎麼又餓了?”
話落,她轉身走回房間,從自己房間的抽屜裡翻出來一點食物,拆開來分給他們。
孩子們不說話,餓得狼吞虎咽,就像是完全沒進食一樣大口大口把食物吞下去。
文青看着他們的樣子眉頭逐漸皺起來。
當天晚上,她去查了教會的賬本。
文茗秋當初将教會得到的捐款都交給文青管理,文青一直以為這樣是因為交由她管理更讓文茗秋放心。
她對了一夜的賬,發現少了好幾千塊錢。
幾千塊夠整個教會一年的開支。
沒人知道錢是怎麼突然消失的,這無疑是一件大事。
她害怕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導緻出了差錯。
文茗秋既然将這件事交給她來做,她就不想讓她失望。
于是文青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就跑去尋找文茗秋。
彼時她正在三樓祭拜,匍匐在地向神明祈禱。
文青知道她的身體在這些年越來越不佳,兩周前文茗秋站着站着就突然暈倒,接着被教會的幾個人一起送到醫院裡去。
她當時被吓傻了,站在原地手一個勁地抖,直到王甯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才反應過來。
“沒事的。”王甯當時說。“福分夠了,她不會出事的。”
文青害怕自己會失去她。
她擔驚受怕地在家裡等文茗秋回家。
她在門口看見文茗秋的時候,她覺得文茗秋的氣色反而比之前要好了。
“您沒事吧?”文青輕輕問。
文茗秋看着她,半天不發一言。
文青擔心她出事,皺着眉頭看着她。
文茗秋後來笑了下,告訴她:“沒事,隻是低血糖不小心昏過去了。”
文青當時就覺得文茗秋有哪裡不對勁。
文茗秋聽見自己身後簾子被掀起的叮當聲,慢慢站起身回頭看,望見了激動跑上來還在大喘氣的文青。
“文青,怎麼了?”
文青立刻向她彙報:“教會的賬上不知道為什麼少了幾千塊錢。”
她以為自己會聽見指責,或者文茗秋不安的聲音,但是都沒有。
文茗秋聽見她起伏的聲音沒有絲毫動容,反而是慢慢悠悠地開口指揮文青:“去把櫃子裡的藥拿出來。”
文青不明所以,以為她剛剛是沒聽清,張嘴還要重複,再一次被文茗秋打斷:“把東西拿過來。”
文青隻好走到櫃子前,蹲下身,翻出來兩盒藥劑。
她回頭時文茗秋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陰測測地站在文青的身後。
臉上慣常見到的和藹笑容消失不見,轉而代之她将眼睛睜得極大,眼珠裡布滿血絲。
“這個藥……”
文青被吓得身體一抖,狠狠吞了口口水,呢喃道。
文茗秋的聲音毫無起伏,就想一個機器一般陳述事實:“救命的藥。一盒要一千多,兩個月注射一次。”
文青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又接着道:“文青,我要死了,不用這個藥就會死。”
有什麼在悄然變化。
文茗秋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文茗秋。
“可是孩子們要沒東西吃了!”
文青站起身,已經比文茗秋還要高,她能看見文茗秋佝偻的背,已經稀疏的頭發。
想起她兒時會坐在秋千上被文茗秋推着蕩起來;想象出聽過無數次描述,在昏暗的孤兒院中,文茗秋抱着她的場景。
她沒法看文茗秋去死。
“你還沒長大,教會後繼無人,如果我死了你要怎麼辦?文青,你要看我去死嗎?”
文青抿着唇,她眼眶越來越酸澀,感覺到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很用力得搖了下頭。
文茗秋好像終于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轉身就要離開。
文青看着在自己眼睛裡逐漸模糊變小的背影,嘴唇翕動,顫抖着要喊“媽”。
但是喉嚨也酸澀,最後什麼都沒說出口。
她變成了文茗秋斂财的幫兇。
她緩了半天走下樓時,孩子們還圍繞在她身邊。
文青将他們牽進自己的房間,将自己放在櫃子裡的所有面包拿出來,掰成一塊一塊分到他們手裡。
躲在孩子們最末端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女孩,等其他孩子們都走光了之後才她才走到文青面前。
她看上去就六七歲,像是很久以前的文青。
文青輕輕将一塊面包放在她的嘴巴喂她吃下去,她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撲碩碩全部落下來。
女孩看見她流眼淚,驚慌地伸出自己的一隻手貼在她的眼眶下。
孩子溫熱柔軟的手掌幫她擦掉淚水。
“姐姐,你怎麼哭了?”
她為什麼哭了呢?
文青哽咽地從夢裡掙紮着起來,起身時外面的微塵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像是被風吹過的樹葉。
外面一片昏黃,文青不知道現在是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