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淚流滿面。
她不想再這樣了,事情本來就不應該這麼發展的。
她從床上起身,手冷得發抖,慢慢走下來往門口走去。
房間外面靜悄悄的,或許現在還是晚上,大家都在深眠,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
她小心翼翼扭動文茗秋房門的把手,發現這次她房間的門沒有鎖,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将房門推開。
在文青的心裡,她的父親或許就應該是王甯那樣。
她沒有父親,也沒有母愛。
她常常希望自己能像一個普通家庭一樣和文茗秋生活。
哪怕沒有父親,隻有文茗秋一個人就夠了。
隻要文茗秋愛她就夠了。
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王甯死了,生命一去不複返,她開始後悔自己的軟弱。
房間裡,文茗秋安靜地躺在床上裹在被褥中,正在熟睡。
文青輕輕地挪動自己的步子,一直直到走到櫃子邊。
她蹲下身拉開自己身下的抽屜,看見裡面毫無防備擺放在其中的一把手槍。
槍是沉甸甸的,她拉開保險,握在手中,走向文茗秋。
她睡得那麼安詳,臉龐柔和地一如文青十四年前見她。
那張臉包含着文青所有的喜怒哀樂。仿佛她情緒的窗口從不是她自己,而是文茗秋。
她輕輕,又輕輕地張開嘴巴,顫抖地從自己嗓子裡擠出兩個陌生的音節。
媽媽。
她的聲音實在太過于微弱,在睡夢中的人本該不應能聽見。
但是就像是有什麼心靈感應一樣。文茗秋的睫羽扇動,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前,隻有文青那一張緊張到幾乎慘白的臉,文青臉上的發絲被汗水浸濕,濕漉漉地貼在她的額頭上。
望見文茗秋睜開眼睛之後,她将槍口抵着文茗秋的太陽穴。
文茗秋沒有反抗,或許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或許她年紀太大了已經無法反抗,或許她正看見舉起槍的文青時就已經釋然……總之,她沒有任何動作。
文青看見她嘴角勾了勾,張了張嘴企圖要說什麼。
她害怕自己聽見,聽見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去開槍。
她閉上眼睛,扣動了扳機。
子彈從槍膛裡迸射而出,穿過文茗秋的頭骨,終結了她的生命。
噴湧而出的血液從她的太陽穴中散開,像一束燦爛的紅玫瑰。
文青瞳孔皺縮,看着文茗秋臉上的肌肉喪失控制,剛剛嘴角還挂着的微笑一點點落下來。
很輕的一下,沒有痛苦的。
文青告訴自己。
比起打針将自己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沒那麼痛苦。
她那麼想着,眼裡的淚水還是控制不住奪眶而出,從她的眼尾,到臉頰,最後順着脖頸流向四面八方。
她用冷得已經沒有知覺的的手,再一次舉起槍,對準自己的腦袋。
她很害怕,但是沒辦法。
她不是一個好孩子。
再一次扣動扳機之後,她死死閉上眼睛。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手槍發出輕輕的哒聲,為今天夜裡的鬧劇畫上休止符。
槍裡沒有第二顆子彈……
槍響聲沒能逃過沈瀾山的耳朵,甚至連曲澄和小黑都被驚醒。
兩人在走廊上碰面,一齊往文茗秋的房間跑去。
沈瀾山推開房門的時候,文青坐在床邊,将那把僅有一顆子彈的手槍扔到地上,完全不在乎文茗秋身上的血将她抱在懷中,帶着她一起慢慢晃動着身體,唱着文茗秋以前給她唱過的歌。
曲澄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因為周圍嘈雜的聲音而驚醒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擠在門口,擠在沈瀾山和曲澄的身後。
沈瀾山抓住曲澄的手,在門外已經擁簇了大部分的人之後,他用一如既往冷靜毫無波瀾的聲音道。
“文茗秋暗自吞下了教會的一大筆錢。現在教會的蛀蟲被解決了,文青理所應當是下一任教主。”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文青聽見沈瀾山的話,沒有擡頭。
她突然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文茗秋告訴她槍的位置是,槍裡隻有一顆子彈是,現在讓沈瀾山說出這句話也是。
文茗秋托舉着她,要她走到教主的位置。
但是文青不想再多想了,她隻是在思考剛剛文茗秋沒說完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
她抱着文茗秋,像很久以前文茗秋抱着她一樣,慢慢将那首歌唱完。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隻要有你陪……